杜玉书晚上回房休息的时候，点案头的灯，摸到个软软的小包裹，想起来这是在瀚海万卷那天许苡塞给她的东西。
她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当天回来换衣服的时候顺手放在了案头，这一忘就没想起来，也是心大。
一想到许苡把东西塞给她时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杜玉书就好奇心重燃，连轴转了一天的身心俱疲感也消失了。她直接点了灯坐下，对着灯台打开那个小包裹。
是用一块浅色绸缎包起来的锦囊，杜玉书把锦囊对着灯仔细看了看，锦囊上有个瀚海万卷的字样，像是他们内部用的东西，或许就是许苡要找块东西把它包起来的原因。
杜玉书把锦囊打开，里头是一块跟锦囊同色的锦布，巴掌大，展开以后，杜玉书看到上面用丝线绣了字。
“若教国土无疆界，此物可载万岁秋。”
“敬邀同道凭此物一叙。”
杜玉书愣了一下。这开头一句话很眼熟，她想了想，很快想起来了，这是四年前濯缨大会还没开始的时候，她跟着越斐然从风波城回到金明，路上第一次遇到海素时，从海素口中听到的那句谜语！
当时越斐然猜测，报给海素这句谜语的人，是在隐晦地给金明报信，暗示“天下无国”那一派文士可能在濯缨大会上搞点事情。但由于翡有恒他们自己和后来的决一剑氏一行人才是那一届濯缨大会上最大的乱子，杜玉书和越斐然都没有再关注这件事，心想给海素报信的那文士没准是别的意思，或者纯属瞎猜的。
可没想到时隔四年，杜玉书再得到这一派文士的动向，居然是在许苡这里。
杜玉书沉思了片刻。
许苡现在就任的瀚海万卷，杜玉书查过了，虽然表面上是个新开业的书楼，背后的东家来历也清白，但梳理了一些人脉关系后，还是让杜玉书发现了这瀚海万卷是个背靠香浅云深的产业。这也不奇怪，情报和舆论是香浅云深的老本行，这书楼又是在香浅云深和金明城主府结盟之前办起来的，中间为了掩人耳目还隔了几层关系，指冷确实没必要特地告诉她。
可如果事关天下无国论，那就非同一般了。因为指冷是不太可能支持他们的。
天下无国论这一派的文士，虽然自己内部派系也很多，但总的来说，他们就是不支持世上任何形式的统而治之，认为真正的昌平天下需要各人管各人才能出现，如果一时半会儿大家调整不过来，那就先把城主府取消，由乡里自治，再慢慢转化成村庄自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百姓不被部分人的权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等到中原用这种方法强大起来，再让外邦人仿效，最终达成天下无国的理想。
说实话，这论断杜玉书在刚刚了解到的时候，觉得很高深，但等她稍微细想一下，就发现这简直是狗屁倒灶，这帮人完全是揣着坏水说胡话，什么天下无国，根本就不是为百姓好，是为他们自己好，别说现在了，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也不可能实现。可架不住就是有人相信啊。
他们虽然把自己的理念矫饰得非常复杂光彩，但它本质的谬误就连杜玉书这种读书一般般的人都能看出不对来，更不要提将之奉为圭臬的那一帮文士了，在这世道里当文士，要么就是读书读出神了，要么就是智谋出群有人愿意供你，再要么就是家世本来就很好家里还不管着你。这三种人，都不是会被这种小把戏糊弄住的人。
不被糊弄还把这么个信条当真事似的在鼓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一肚子坏水没憋着好呢！他们所图甚大呀！
这帮人不仅渗透进金明了，现在还开始发展许苡这种底层文人了？
杜玉书想想就头大。
她把这个锦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已经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许苡的性格她知道，绝对不会是帮着这些人来拉拢她的。且不说她没这个坏心思，就算有，她也不会忽然之间这么没脑子，拿这种东西拉拢杜玉书那不是找死吗？那许苡只能是给她通风报信的。
既然是通风报信，许苡能给信息就会尽量多给，既然没多给，那就是她也只有这么多。这锦囊没准也是她费了一番功夫拿到的。
这锦囊里的内容只说了可以此锦囊为信物聚头，却没说聚头的时间和地点，要么就是他们有自己的暗语，要么就是带着时间和地点的消息通过其它方式传递，许苡拿不到。
看起来麻烦得很，而且为了许苡的安全考虑，杜玉书绝对不会从她那里打探消息。
这事放在以前可能足够杜玉书头疼一阵，不过现在今非昔比了：开玩笑，现在中原最大最精密的情报网随她用，她还愁找不到几个在金明钻空子的小虫？
杜玉书把锦囊收起来，觉都不睡，直接回溯水堂了，连夜召集几个得力下属开始查这帮渗透进金明的文士，要求他们找到以后都先按兵不动，避免打草惊蛇。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杜玉书在溯水堂任职磨合这么久，正好需要一个麻烦点儿的任务来验证她的磨合成果呢，就拿这帮送上门的家伙开刀！
今晚不睡觉的可不止杜玉书一个人。就在她捏着锦囊直奔溯水堂的时候，城主府内另一个房间里也还点着灯。
翡冰在看那本无名秘籍。
她平时也忙，职务虽然没杜玉书高，但事一点不比杜玉书少，也就晚上睡前能挤出空闲来看这本邪魔外道的玩意。
饶是如此，她也钻研得非常快，现在已经看到第六遍了。虽然完全没有练过，但里头的一招一式、一字一句，都已经在她脑子里串了起来，她如果想练，势必入门入得毫不费力。
她越看越觉得，这就是邪魔外道，跟她所知的任何正派武学都不是一个路子，倒是很像……
很像十几年前，金光明那一派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