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来得毫无征兆。
并非巨响,而是一连串沉闷、致密的金属疲劳断裂声,从脚下最坚实之处传来。
失重感。
“啊啊啊——!”
瘸腿李那划破天际的惨叫,成了这片地下世界崩塌的背景音。
风。
从下方无尽深渊里倒灌上来的,狂暴的风,混合着九条暗河汇聚的巨大能量漩涡带来的水汽,在一瞬间就夺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江河的反应是纯粹的本能,他甚至没有去看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动作,将昏迷的陈舟死死地扣在自己身前,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所有未知的撞击。
掌灯人那张清癯的脸,彻底扭曲。
“钱向东!”
他嘶吼出这个名字,
“撑不住!”掌灯人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他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显然已经用上了全力。
“他算计好了一切!他要用这‘黄河之心’的涡流把我们全部绞碎!”
瘸腿李像个没头的苍蝇,手脚并用地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只能随着下坠的惯性翻滚。
“完了完了完了!要摔成肉泥了!我他娘的就不该来!”
他哭喊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庄若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失重感攫取了她的身体,但她的意识,在这一刻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钱向东最后那句话,那个向下挥落的动作,在她脑中反复回放。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棋子。
从头到尾,她,她爷爷,陈舟,所有人,都只是棋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混杂着彻骨的冰冷,从她的胸腔里炸开。
不是修补匠……
金工司的传承,不是为了修修补补!
她猛地睁开眼。
她看到了正在崩溃的力场,看到了脸色惨白、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的掌灯人,看到了护着陈舟、神色坚毅的江河,还有那个已经吓得快要昏过去的瘸腿李。
她不能死在这里。
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庄若薇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在这颠簸下坠的力场中,用尽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盘腿坐下。
“丫头你干什么!你疯了!”瘸腿李看见她的动作,惊恐地大叫。
“别管我!”
庄若薇吐出三个字。
她闭上了双眼。
风声,轰鸣声,瘸腿李的哭喊声,都在远去。
她的意识,沉入了那片世界。
这一次,不一样了。
是“井”的力量。
她无法对抗。
她也从未想过去对抗。
钱向东可以定义“井”。
韩书文可以利用“井”。
但只有她,庄家的血脉,这唯一的“调律师”,才能和“井”对话。
她找到了。
在万千嘈杂的噪音之下,一个微弱,却稳定不变的节律。
那是这座“烛龙航道”被建造之初,就设定下的基础频率。
是它的“呼吸”。
庄若薇的意识金线,轻轻地,搭在了那道节律之上。
她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她只是将自己的存在,与那道节律,同步。
“嗡——”
一声无法用耳朵听见的共鸣,在整片地下空间里扩散开来。
外界。
力场护罩“砰”的一声,彻底碎裂!
“完了!”瘸腿李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闭上了眼睛。
失重感再次降临。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被卷入下方那巨大漩涡的瞬间。
一块断裂的,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巨大青铜桥面,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横着飞了过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下坠的五个人,重重地砸在了这块冰冷的金属板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每个人都翻滚出去,骨头都像是要散架。
“咳……咳咳……”
瘸腿李最先反应过来,他呛咳着,发现自己没在继续下坠,而是趴在一块巨大的金属板上。
他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
“没……没死?”
他茫然地抬起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们正处在一块巨大的青铜板上,而这块青铜板,正在那恐怖的能量漩涡上方,缓缓地打着旋,一点点被拉向最中心。
江河第一时间爬向陈舟,检查他的情况。
掌灯人则撑着自己的身体,看向这块救了他们命的青铜板,又看向那个缓缓从地上坐起来的身影。
庄若薇。
她的情况很不好,嘴角又渗出了血迹,脸色苍白得像纸。
但她的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掌灯人的喉咙有些干涩,他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刚才动用了“掌灯人”一脉的秘法,借助骨杖,强行干涉现实,却依旧被“黄河之心”的伟力碾碎。
而这个小姑娘……她做了什么?
“你无法命令它。”
庄若薇开口了,她看着掌灯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也不能。”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那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漩涡中心。
“但我可以跟它商量。”
掌灯人彻底怔住了。
商量?
和“井”商量?
这是金工司传承了数千年,从未有过的理论。
在他们的认知里,“活器”要么被驾驭,要么被镇压。
和它商量?
“狗屁的商量!”瘸腿李连滚带爬地过来,指着越来越近的漩涡中心,哭丧着脸,“丫头你看!咱们正往那玩意儿的嘴里去呢!这叫商量?这叫让人家换个吃法!”
确实,这块巨大的青铜板,正在无法逆转地,被吸向漩涡
最多还有一两分钟,他们就会被那狂暴的能量彻底撕碎。
庄若薇没有理会瘸腿李。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漩涡的中心。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刚才,在她的意识与“井”的底层节律同步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不属于钱向东,不属于韩书文,而是属于这座“黄河之心”本身的……
以及一个请求。
它在求救。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咚!”
一声沉重无比的撞击声,从他们脚下,从那漩涡的最深处传了上来!
整块青铜板都随之剧烈地一震。
“什么动静!”瘸腿李吓得一哆嗦。
“咚!!”
第二声,比第一声更加沉重,更加狂暴!
青铜板的边缘,被一股从下方涌起的巨浪拍打,激起数十米高的水花。
江河立刻将陈舟拖到了青铜板的中央,一脸戒备地盯着下方。
“下面……有东西。”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