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轩。
顾清瑶绣着帕子,听见轮椅的声音也没有抬头。
“在绣什么?”
裴景淮靠近,看了看她手里的成品,“我见你已经绣了好些天了,这是打算绣什么?”
顾清瑶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女红一向不行,原本是想绣个连理枝,可绣着绣着,就变了样子。索性就随心所欲,想怎么绣就怎么绣了。”
“你既绣了连理枝,应该是送给我的吧。”裴景淮接过去,仔细端详着,“确实瞧不出是连理枝,不过还是很好看。还要绣多久?我走之前赶得及吗?”
“定好日子了吗?”
“半个月后,一切准备妥当后,或许随时都会离开。”
“我明明嫁给你不过半年时间,却总觉得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顾清瑶苦笑着,“你我才成婚不到半年,你就走了,那些人会不会说我克夫啊?”
“如果真有人那么说就好了。”
裴景淮握住她的手,“这样就没有人敢向你提亲,你就能等着我了。”
“说得好像你一定能回来似的。”顾清瑶红了眼睛,“看在你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我姑且等你三年吧,若是三年后你还没回来……”
说到这,顾清瑶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到时候再说吧。”
裴景淮伸出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揽过她,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对不住,让你嫁过来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面对裴景淮的歉意,顾清瑶满腹委屈。
怨吗?她是怨的。
谁不想嫁一个良人,平淡幸福地过完一生呢,尤其是前世经历过背叛的她,更是如此。
可偏偏,她的命握在雍帝手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命妾嫁,妾也不得不嫁,这就是吃人的皇权,可叹,她也是其中一人。
她承认,直到现在,她还有些怨怼,为何偏偏是她,又为何偏偏是他!
可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老天既让她重来一次,她若活不出个样子来,岂不是有负上天?
“裴景淮,我们就以三年为期,三年后,若你回来,我们就摒弃前尘旧事,做一对恩爱夫妻,只此一人,互许白头,可好?”
看着顾清瑶许久,裴景淮重重点头。
“好,三年为期!”
……
当晚,借着一股寒风,裴景淮就“病重”了。
府医日日熬着药,明面上在厨房里熬着的是吊着命的药,实际上,喂到裴景淮嘴里的都是补药。
裴景淮本不愿,可云氏态度坚决。
——既然要离家,那就养好身子,别在路上病了,叫我们担心。
于是,裴景淮喝着大补的药,日益脸色红润,不得已之下,顾清瑶只得天天为他敷香粉,惹得他叫苦不迭。
脂粉味加上中药味,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再忍忍,过些日子,你想敷都没得敷了。”
裴景淮本就生得清秀,再加上常年病弱在家,皮肤白皙,如今敷了粉,更显娇柔,惹得他极其不满。
“怎么把我敷成这样了?我一个七尺男儿,叫人看见,岂不是笑掉大牙!”
“听母亲说,你小的时候,她每每想沅儿了,就会将你扮成女孩,你该是习惯了呀。”顾清瑶一边帮他洗洗擦粉,一边取笑道:“怪我幼时在江州,没见到你着女装的样子,有空了定要亲眼瞧瞧。”
裴景淮没好气地瞪着她。
“我特意让流萤买来没什么味道的水粉,你且忍忍吧。”
顾清瑶笑着,手上动作没停。
“这几日时不时就有人来探病,我都以你的身体不好为由搪塞回去了,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得让他们见到你才能死心。”顾清瑶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等会放几个人进来,你晕一会,我来想办法。总不让他们见到你,外面指不定怎么传流言呢。”
“好。”
今日来拜会的是裴景淮昔日的同窗。
从前同窗时关系都还不错,可自从裴景淮出了事,渐渐地也就生疏了,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雍帝对承安侯府的打压,谁敢在风口浪尖上冒头?
可到底有着昔日情谊,听说裴景淮病重,他们还是想来看看,一来是完成家里的叮嘱,二来,也算全了同窗情分。
“见过郡主。”
“三位有心了。”
顾清瑶也有些憔悴,由着芳若扶出来,“世子这些日子一直昏迷,昨晚上好不容易醒了,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又昏过去了,到现在也没有转醒。”
说着,顾清瑶早已泣不成声,“也不知道下次清醒是什么时候,府医说,再醒不过来,可能就……”
“可有请太医?”
其中一人看着顾清瑶红肿的眼睛,便信了几分,忙道:“张医正前些日子可来了?若再请,能请到吗?”
“如果需要请张医正,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是啊,我家中虽不算富贵,但在朝堂上还是说得上话的,多少能美言几句。”
顾清瑶抬起头,泪眼朦胧道:“本来早早就想请太医的,可是总想着他很快就能好,就一直没去请,谁成想……方才已经差人去请张医正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熬过去。”
“我们能看看容与吗?”
“自然。”顾清瑶点头,侧过身道:“但他还在昏睡,怕也只能远远瞧上一眼了。”
三人走到漱玉轩,站在门口,往里面瞧了几眼。
裴景淮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脸色白得吓人,颜墨候在一旁,手里端着药。
“少夫人,该给爷喂药了,但是……”颜墨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没意识,嘴也张不开,怎么办,还像前几日那样吗?”
“你们先避开吧,他怕是不想被你们看到他那么狼狈的样子。”顾清瑶强挤出一抹笑,“要……掰开嘴生灌呢。”
“那我们先告辞了,郡主珍重,帮我们代问侯爷、侯夫人安好。”
看着三人匆匆离去,顾清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等三人离开后,顾清瑶才回到房间,裴景淮早已靠坐在床头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