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刚才说啥?”“你说这是谁的住处?”
才刚捶手的徐绮陡然醒悟,跟胡青大眼对小眼,同时问出了声。
“赵禄的谁?”“卖药人不是已经……算了,你先说。”
再次同时开口,胡青撤了撤身子,朝徐绮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绮一叉腰,嗔问:“你摸进赵禄外宅是想干什么?”
“嘿,赵禄娶了蔡与正的亲妹妹当正房,自己有点儿花花肠子,又忌惮蔡与正不敢堂堂正正,毕竟这层姻亲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呢。”
胡青跳上炕头,盘腿一坐,边说边掀起褥角翻找。
“可他到底不愿低人一头,所以难免动点儿小心思。那他肯定不会把东西藏到家里,放在蔡与正亲妹妹的眼皮子底下。”
“你是说,”徐绮眉头扬了扬,“赵禄是听蔡与正吩咐做事?”
瞧那人狗仗人势的嘴脸,还以为他倚靠的是指挥佥事曾信的势。
“他不是曾信的大管事?还需看蔡与正眼色?”邱启名也疑惑。
“嘿嘿,蔡与正这家伙很会藏拙,如果只当他是个小小厢长,可被他骗了。”
“他在淮安还有个过命交……哈!”
胡青一通翻腾,还真让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只见他粗掌抓着个捆起来的油纸包,笑得合不拢嘴。
忙不迭把油纸包拆开来看。
里面包了一层又一层,最终揭开后,也就是薄薄一片。
胡青眨眨眼,没看到想要的东西,脸上的笑变成了怨气。
“嗐呀,这什么烂布头?”
徐绮却是眸子骤缩,伸出手。“快让我看看。”
胡青许是瞧不上这东西,便直接丢给了她。
徐绮紧紧盯着,攥紧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五色锦?”
邱启名打眼一瞧就辨出了它,圆眼中的震惊不亚于徐绮。
胡青陡然坐直了歪斜的身体,敏锐嗅到了什么,眼珠子滴溜溜转。
“五色锦?”
他一介草莽布衣,自然是没见过正经官家之物,但以贩卖消息为生的掮客,也知道“五色锦”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赵禄只是个小小家仆。
曾信的府邸中有这玩意或许不奇怪,可赵禄的别宅翻出它,那就值得说道了。
“这东西是五色锦?”
“怎么会……就算是瑕疵件,也该被织染局专人焚毁的,怎么会在这里?”
“只是一小块,相似而已,不能断定就是五色锦。”徐绮察觉到了胡青的鬼心思,止住邱启名的话头。将手一收,巴掌大的残片就裹在了里面,隐入袖中。
她故意轻描淡写道:“回头逼问赵禄,自然得知。”
“你真正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她转向视线还锁定在她手心的胡青,转开话题。“别打马虎眼,我才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翻箱倒柜乱找一通哩。”
再看不见残片,胡青砸吧砸吧嘴,悻悻然:“自然是找把柄,不过这‘把柄’似是被你收了。”
徐绮不理他,直言:“先生现在身陷囹圄,我没闲工夫在此陪你闲事,当初是你信誓旦旦说安富田已经死了的,此时捅出这么大篓子,你得给个说法。”
胡青一抱臂,挑眉戏谑:“嘿,三小姐这是讹上小的啦?”
“我们从你这里买消息,是付出代价的,你确保消息准确,难道不是应该的?”徐绮高高抬起下巴,不肯退让。
“你要是不管,那我们就放话出去,说你只会耍无赖,以后还有谁敢来做你的买卖?”
邱启名觉得确实在理,不住地点头。
胡青撇撇嘴,认了栽。
“行行行,小的猪嘴一张,说不过三小姐。”他扫了眼外头天光,啧了声,“日落之前,保准给三小姐个准信儿。”
徐绮本就不想久留,更不愿当贼,听了这话,便立刻拉着邱启名转身离开了。
至于胡青还留在赵禄小老婆的别宅中做些什么,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袖中藏着那巴掌大的残片,脸色早已阴沉,心里记挂着南鹤先生,脚下急匆匆往知州衙门赶。
另一双脚同样匆忙,但更谨慎,生怕身子晃动厉害而伤了怀中的东西。
来者急而稳地跨过都指挥佥事府的垂花门,直奔内院而来。
院中有一株移自五龙山麓深处的百年古梅,虬枝奇曲如铁,颇有野逸道骨之姿。
苞如蜜蜡点枝头,未入腊月,竟已跃跃欲试地待放。
古梅旁暖炉烧得很旺,深陷摇椅的人惬意轻阖着眼皮,翘脚一晃一晃,似已浸沁在腊梅馥郁花香之中了。
而当家主人曾信,却站在旁边,显得颇有些坐立不安。
来人小心翼翼将怀中包裹双手呈上,曾信却焦躁不耐地一掌拍翻。
“拿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敢来本官面前现眼?”
那包裹坠地散开,骨碌碌滚出个骨瓷药瓶,幸好包袱皮厚实,那瓶子没碎,叫赵禄赶紧捧回了手心里,重新递上。
他低垂眉梢,搭着笑眼。
“爷爷,这神仙药难成,终是能见到您老人家,那是它的福分,总归是好的,何必把到手的福气丢了呢?”
“福气?”
曾信睨视的眼神就让赵禄敛笑低了头。
“这福气放你身上你要不要?嗯?”
都指挥佥事憋着一肚子火,这一针扎得刚刚好,够他发泄。
“南关那火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把苗纪当成傻子是不是?以为他只会死读书,永远都查不到本官头上来?”
“弄死个药郎中不是动动指头的事?还需得闹出这么个阵仗来!?”
“我看你们不是把苗纪当傻子,是把我当傻子!”
曾信怒发冲冠,一脚踹倒了暖炉!
炉子里的碳火飞出,直扑百年古梅。龙鳞树皮干燥易燃,最是怕见火星子。
四周家将家奴一见此状,接二连三往树上扑,直接用肉身去压灭了火种。倒不是他们不惜命,而是他们知道若事后曾信反过神来,发现心爱的腊梅被烧坏,定会把他们绑在火堆里点了。
有人无意中撞到了摇椅,那晃悠悠的人儿才懒洋洋挑开一边眼皮。
狐狸细眼眯开条缝,笑了出来。
“世伯何须恼火?依小侄看,那火倒是烧得极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