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好心帮忙，可时间一长，容易演变成控制，演变成理所当然的索取。
“妈！”
周海青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知道母亲的固执，也知道她的好意。
可这份过于清醒的克制，反而让他感到一阵心酸。
明明是一家人，为何非要划出这么清楚的界线？
“别担心，”周淑芬看出了儿子的挣扎，轻轻叹了口气。
“我留下来，是为了陪桂芳生孩子。等她生完了，我把月子伺候完，还是会搬走的。”
她索性趁这会儿，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告诉了儿子。
“总这么住在一起，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需要自己的空间，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等孩子满月，我回老家住一阵，那边房子还在，街坊邻居也都熟。”
她说得很平静。
可周海青听得出，那平静之下，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她太了解这孩子了，性子实诚，不大会讲话。
遇事总是闷在心里，不会轻易表露情绪。
也正因为这样，一旦认定某件事，就特别容易钻牛角尖。
“可这到底是为啥啊？咱们不是过得挺好吗？您是住得不舒服，还是吃饭不顺口？还是心里不痛快，有什么事没跟我们说？”
周海青皱着眉头，双手无措地搓着衣角。
这时，秦桂芳也听到了外头的对话，忍不住起身。
她一只手撑着腰，动作略显吃力地慢慢从屋里走了出来。
肚子里的娃越来越大，走几步就有些喘。
她眉头紧皱，脸上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
“妈，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又不是外人，是一家人，干嘛非要分得这么清楚？您在这儿住着，我们才踏实呢。”
“话是这么说，可你们两口子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日子得靠你们撑起来。当妈的，年纪也大了，该退的时候就得退一步，不能老占着位置不让。”
周淑芬笑了笑，目光慈祥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
她知道，他们孝顺，懂事。
可再孝顺的儿女，也不能一辈子围着老人转。
“你们的心意我都懂，我也不走远。就在设计班那边住着，离得也不远，走几步就回来了。有什么事，随时都能回来。”
“但桂芳啊，以后家里你得多担着点，大事小情，该拿主意就拿主意，别总等着你妈拿主意。”
她把话摊开来讲，句句实在，没有一句虚的。
周海青和秦桂芳也都听进去了，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酸涩。
两人虽然还有点舍不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也都明白，母亲是为他们好，为这个家在长远打算。
她不是真的要离开。
而是把担子轻轻递到了他们手上，让他们学会独立。
“行了，你快回去躺着吧，别站太久，吹了风对身子不好。”
周淑芬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扶着秦桂芳的手臂。
“你现在身子沉，动不动就累，多休息才是正事，别逞强。”
“嗯，您走慢点，路上小心，别太累着，不然我们也不安心。”
秦桂芳轻声应道，眼眶微微发红，话没说几句，就怕自己一开口会哭出来。
家里事一处理完，周淑芬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具，连行李都装不满一个小包。
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看这个住了多年的小屋，深吸一口气，叮嘱周海青。
“好好照顾你媳妇，按时吃饭，别让她干重活，有事打我电话。”
随后，她便出了门，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一步一步稳稳地朝着设计班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周大军的日子却越来越乱套。
他还在活在过去，沉浸在早些年当工人骨干、受人尊重的回忆里。
总觉得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傲气。
整天在吴海燕面前摆架子、装样子，明明工资不多。
还非得讲究排场，穿衣要体面，吃饭要上档次。
可吴海燕早就懒得演了，对他只剩下彻头彻尾的嫌弃。
她看周大军的眼神，就像看一件早已过期、却还赖在货架上的商品。
早上吃早饭时，周大军呼噜呼噜喝着面条，嘴巴吧唧个不停。
他低头猛吸，面汤溅到嘴角也不在意。
碗里的汤汁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荡，差点洒出来。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他吃饭的动静。
吴海燕听得心烦，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手中的粥勺在碗里搅动了几下，却一口也没喝。
她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能不能吃个饭安生点？一大早就吵吵嚷嚷，像不像样？简直跟猪拱食一样，看得我饭都不想吃了！”
周大军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唇一抽，手里的筷子顿在半空。
他面子挂不住，心里窝火，梗着脖子顶嘴。
“你嚷什么？吃饭嘛，谁还不能有点声音？我又没砸锅砸碗，至于吗？”
“要不是你吵得让人受不了，我会说你？”
吴海燕翻了个白眼，眼底满是不屑。
她将碗一推，冷声道：“我上班累得要死，每天加班到晚上九点，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回来还得看你这副德行，油头满面、邋里邋遢，吃饭像打仗，睡觉打呼噜，真是倒胃口！”
“你……”
周大军气得抬手指她，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喜欢我这样，说这才像个真男人！有血性，有生活气息！怎么，现在你翻脸不认账了？”
“那是我眼瞎！再说了，那时候你有工作，兜里有钱，还能勉强撑个家。”
吴海燕冷笑一声，语气尖锐。
“现在呢？你拿什么撑场面？半年没正经工作，靠我那点工资撑着你吃喝拉撒！别忘了，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挣的？”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突然顺手把碗狠狠摔在地上，“啪”一声炸响。
瓷片四溅，汤水洒了一地。
“好啊，你终于说实话了。”
周大军气得手直抖，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
“你当初就是冲着我的钱来的！不然你以为我会信你那些甜言蜜语？你图的是我那时候的车子房子，现在我落魄了，你就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