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多年未归、音信全无的姐姐。
“你怎么在这儿？”
周淑芬眉头紧紧皱起。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见那个多年未见的女儿周丽娟。
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周丽娟听见声音，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躲藏起来。
她眼神慌乱地四处扫视，似乎在寻找退路。
等看清站在面前的是周淑芬。
她突然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猛地冲上来。
她一把扯下口罩，动作粗暴。
那张久违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扭曲。
“你配当妈吗？你根本不配！”
她的声音尖利，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突如其来的怒吼，把周淑芬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女儿这副模样，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你这种妈算什么？你害了我多惨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周丽娟嘴里骂个不停。
她完全失去了冷静，手臂剧烈地挥舞着。
周海荣听见外面闹得凶，急忙从屋里冲出来。
他赶紧冲上去，一把挡在周淑芬面前。
“你干嘛呢？怎么能这样跟妈说话？”
他冲周丽娟吼了一句，带着兄长的威严与不容置疑。
可她根本不服，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向周海荣。
这时周淑芬也回过神来，一股悲凉从心底直往上涌。
她和周丽娟四目相对，从对方眼里看到满满的敌意与不加掩饰的怨恨。
她往前走了一步。
有些话不能再忍了，今天必须摊开了讲。
“你刚才那话，说得也太离谱了吧？”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别的我不多说，做你妈这些年，我自问没亏待过你。”
“从小到大，哪顿饭不是我做的？三九天凌晨四点就起床熬粥，冬天手冻得裂口流血，也从没让你饿着。”
她的声音略微发颤，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衣服谁给你买的？每年过年都亲手给你挑布料，缝缝补补，宁可自己穿旧的也不让你穿破的。”
“上学的钱是谁掏的？学费、书本费、补习班，哪一样不是我一毛一分攒出来的？你初中那年想学舞蹈，我说什么了？咬牙凑钱送你去报班，自己连双袜子都舍不得买新的。”
她的语气越来越沉，每一个字都像刻在心上。
“你要什么，我哪次不是咬牙也给你弄来？哪怕自己吃咸菜喝稀饭，也要让你吃顿肉。”
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与委屈，眼眶微微发红。
“真要说委屈，也是海青和海荣才该抱怨，他们才是我一直顾不上的人。”
“你嫌家里穷要走，他们却留下来，从没埋怨过一句。”
“你自己想想，以前干过些什么？”
她再度直视周丽娟。
“偷家里的钱跟男人混，半夜翻墙出去，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还把存折拿去当赌资。”
“念书念一半就跑得没影儿，留下一封信说‘我要自由’，我们跑遍整个县城找你，差点把命搭进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些事儿我冤枉你了吗？你敢说一句假的，我现在就认错！”
“你……”
周丽娟还想顶嘴，满脸不服。
“我怎么了？”
周淑芬冷笑一声。
“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你都多大年纪了，快三十的人了，也该学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了！不能一辈子把错都推到别人头上！”
她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再不想多费口舌，也不愿再在这无谓的争吵中消耗自己。
她转过身，拉了拉郭振义的袖子。
“咱们走。”
郭振义点点头。
他没有插手，是刻意让周淑芬自己去面对。
他知道，这道坎，她必须自己跨过去。
周丽娟站在原地，脸色难看。
她想吼，想哭，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周淑芬一口气走出好远才停下来。
她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狠狠喘了口气。
说不难受是假的，特别是被亲生女儿那样当众指责。
郭振义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搭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
他语气温和，声音低沉却不失坚定地劝道。
“别想了，那些话根本不值得你伤心。别人的议论、冷眼，甚至是恶意中伤，都不能定义你。你是谁，只有你最清楚。你的善良、你的坚韧，还有你一路走来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
周淑芬慢慢抬头看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真不明白，怎么就成了今天这样……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可周围的人都在指责我，说我不配当妈。我是不是很失败？是不是我不够好，才让家里变得这么乱？”
“这咋能怪你？”
郭振义立刻反驳。
他轻轻摇头，目光直视着她。
“该做的你都做了。为孩子们付出了全部。可儿女的事，不是父母想管就能管住的。就算你管得住一时，还能管他们一辈子吗？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选择。至于结果，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
他顿了顿，语气更显温和。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真的，别再苛责自己了。”
周淑芬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你也看到了，我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鸡飞狗跳，谁碰上都躲着走，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换成别人，早撒腿跑了。
谁愿意娶一个家里麻烦不断、儿女不省心的女人？
“我不怕这些。”
郭振义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
“我不但不躲，还想跟你一起扛。日子是两个人过的，风浪也是两个人一起面对的。以后哪怕有再多难处，再多波折，现在的这点事儿根本不叫事。可只要我们还在，只要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要是这点风浪我就退了，那我凭什么让你放心托付？又凭什么说要陪你走完下半生？”
说完后，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宽厚而有力，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住。
“你要信我。”
他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选择你，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怜悯，更不是因为寂寞。我是认真地、一点一点地想过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我一心想和你过下去，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我都想牵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