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手往后缩，想推拒。
周淑芬根本不听，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别动，闭眼。”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乖乖地坐在那儿，眼睛一闭，身子绷得笔直。
“你戴上吧。”
她轻声说。
“这个平安扣，替我守着你。你看，我也有一个，是一对的。”
说着，缓缓抬起左手，将那枚平安扣举到他眼前。
“我奶奶活着那会儿给我的，说等我嫁人，就交给未来丈夫。”
郭振义心口一烫。
他怔了片刻，终于抬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随后低头吻了下去。
她睫毛一抖，整个人瞬间被他温热的气息裹住。
“淑芬。”
“那对平安扣，你为什么没给周大军？他不是你老公吗？”
话语落下，他自己先是一僵，眼神闪过一丝懊悔。
可她却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她侧过头，眸光流转。
“先听真的。”
他表情有些委屈。
“真话是，平安扣压根儿不是结婚那会儿就有的。”
她语调平缓。
“它一直埋在周大军家的土底下，我从来没动过。”
“那假话呢？”
他声音轻了点，试探地问。
“假话嘛……”
她故意拖长音，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小圈。
“就算早找到，我也绝对不会给他。”
郭振义的心跳猛地一停，倏地攥住她的手。
“为什么？”
“奶奶说过，这东西，得给心里最疼的人。”
“周大军从来没真心待过我一天。他对我的好，都是算计，从头到尾，没一分是真的。”
“你不一样，振义。”
郭振义猛一用力，将她更深地按进怀里。
声音低哑，微微发颤。
“你这张嘴……真是要我命了。”
周淑芬轻笑着，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
耳朵紧贴着他心口的位置，认真地听着那沉稳的跳动。
火塘里最后一块炭，终于也熬到了尽头。
轻轻地“啪”了一声，碎裂开来。
夜深了。
郭振义跟在周淑芬身后。
她正弯着腰，细心地替他铺着被子。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背影。
她低垂着头，肩线柔和。
发梢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回过头来。
“咋了？”
他往前迈了几步。
“床……铺得真软和。”
可他的目光却没落在床上，而是停在她手腕上那只旧表上。
周淑芬微微侧身，把枕头摆正。
又拍了拍枕套。
“你这岁数了，睡软和点才不遭罪。”
她语气温和。
郭振义忽地伸手，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淑芬，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他低声开口，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今天……我们正式结婚了。”
她身子猛然一僵。
随后转过手，坚定地攥住了他的手指。
“哪老了？你还是那个能扛两袋米一口气上五楼的小伙子。”
她轻声笑着，语调软绵绵的。
郭振义猛地一颤。
“你这张嘴……”
“年轻时，别人总说我站得笔直，精气神十足。可现在这把年纪，还谈什么‘帅小伙’？那词儿，早八百年就跟我说再见了。”
她却忽然转身，抬手细细抚平他衣领上的皱褶。
“在我这，就沾边。”
她仰头望着他，眼睛清亮。
“上回你穿那身中山装陪我去厂里开会，一群小丫头躲在窗后偷偷看，说你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岁都不止。”
他耳朵瞬间红透了。
“尽拿我打趣。”
她反手扣住他的手指，指腹轻轻搓着他掌心那层老茧。
“你腰板挺得像山里那棵老松树，风雨压不弯。眼神清亮得跟二十岁的小伙子似的。比起那些游手好闲、只会说漂亮话的人，你强太多了。”
她顿了顿，又往前挪了半步。
“再说，我男人，我想夸谁就夸谁，谁也管不着。”
她的话轻轻拂过他心口最软的地方，挠得他整颗心都发痒。
他吻住她的唇。
许久，才稍稍退开一些。
手指轻抚她脸颊，他声音低了下去。
“以后不准夸别人”
她被他那副认真又霸道的模样逗笑了。
“好好好，全给你。”
说完踮起脚，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他。
“那现在，帅小伙，能不能别杵着了？”
郭振义心跳猛地一停。
他怔怔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眼底那抹调皮的光上。
随后紧紧攥住她的手，两人慢慢往床边走。
……
第二天一大早，周丽娟就爬了起来。
把屋子角角落落都打扫了一遍。
七点多，天已大亮。
郭振义先睁了眼。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人还睡得香甜。
轻轻支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
随后伸手将门轻轻合上。
昨夜，他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明白什么叫“男人的幸福”。
不是酒后的喧闹，不是赌局的痛快。
而是这样，和一个真心爱的人紧紧相拥。
周淑芬昨晚疲惫至极，昏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
睡梦里，她无意识地说了几句梦话。
他才知道，原来她跟周大军，十多年没一起过了。
郭振义站在门口，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大清早的，寒气直往人脖子里钻。
可他却觉得身上热乎乎的。
“丽娟，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多躺会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
一看，锅碗瓢盆都已经收拾妥当。
这些活，本该是他干的。
可如今，反倒让一个年轻姑娘早早起来忙前忙后。
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郭伯伯，今天我要跟长宇去见外商，得赶早。”
周丽娟抹干净灶台，顺手把抹布冲洗了一遍。
齐长宇也推门走了进来。
“长宇，来吃饭！今天忙，赶紧的！”
她利落地把碗筷摆好。
一边盛汤一边催促。
“郭伯伯，你是等我妈起来一块吃，还是咱先吃？汤底我熬好了，米粉下锅一烫，浇上辣子，就成。”
她说着，掀开砂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你们先吃，我去扫个院子，年关将近，总得干干净净的。”
郭振义笑着摆摆手。
随即转身走向墙角，抄起那把竹扫帚往外走。
院角的枯叶堆了厚厚一层。
他一边扫一边想着这两个孩子，心里头满是欣慰。
周丽娟和齐长宇边吃边用英语说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语气轻松自然。
郭振义听不懂那些洋文。
但光从语调和节奏就能听出，这俩孩子说得流畅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