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而且，咱们得有人去跟他们签合同，一条一条地列清楚，更重要的是，得有人盯着他们，不能随便贴周氏蔬菜的标签就说是我们的菜，不能偷摸拿咱们的名头挂自家的招牌，更不能拿劣质菜冒充咱们的品牌出货。咱们辛辛苦苦打出来的牌子，不能被人拿来当遮羞布”
“咱们几个，分工得清清楚楚：我来负责大棚这边，你呢，跑运输、排路线、调度车辆，把货稳稳当当地送到客户手里；二哥在余新那边盯着日用品工厂，虽说利润薄点，但胜在稳定，也能帮着补贴家用；大哥和大嫂一块守着超市，既是销售渠道，也是咱们的窗口。”
“至于晚辈里头，妙灵和书黎还算踏实肯干，但经验尚浅，做事还欠火候，得多磨练磨练，丽娟跟长宇还在读书，再过两年才毕业，眼下指望不上。齐刚和容恺年纪还小，连大棚门朝哪边开都说不明白；至于丽雅，更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娃娃，连菜名都认不全。”
“你说，咱们这一大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里里外外多少摊子事要操心？哪还有闲工夫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哪还有精力去盯着每一筐菜是不是准时送到？”
他想起去港城送货的情景。
那天早晨雾气未散。
他开着货车穿过港城后巷，停在一家餐厅的后门。
餐厅的经理亲自迎出来，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
他拉住周宇捷的手，笑着说：“周老板，听说你们种的是零农药、纯生态的菜，我早就想合作了。”
对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愿意出双倍的价钱，长期订购，每周五次，每次三百斤以上。
可附加的要求也极为苛刻。
每早七点之前必须将菜准时送达，误差不能超过十分钟。
每一批菜都要附上详细的记录，包括播种日期、施肥种类、采收时间，甚至还要有温湿度监测数据。
一旦发现虚假记录或延误送货，立即终止合作。
他当时嘴上答应得干脆利落，满脸堆笑。
“没问题，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时按质供货！”
可一回到大棚，冷静下来，心里就发了慌。
没人专门负责记录种植数据，工人们每天忙着干活，哪有心思填表格？
更别提什么温湿度监控。
最后，他只能编了个理由推掉订单。
“最近天气不好，产量不稳定，恐怕无法保证供应。”
话出口时，他脸上笑着，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
“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培养人。”
周宇捷忽然挺直了腰板，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聚起光芒。
“不能一直靠自己一个人扛着。再难，也得先把骨架搭起来。先从身边靠得住的人下手，一步步来。”
“你看潘婶，种了二十年的菜，经验丰富得能写本书。哪棵菜叶子发黄是缺氮，哪棵菜茎秆发软是积水，她看一眼就知道。就连地里蚂蚁爬的路线，她都能推断出土壤湿度。这样的人，让她带采摘队再合适不过。”
“还有帮咱们跑货的小杨，那小伙子踏实，做事有板有眼。每次装车，菜筐整整齐齐，横平竖直，跟拿尺子量过一样，一点不浪费空间。让他来管运输，再配两个手脚勤快的年轻小伙，手把手地带，不出半年，就能搭起一支靠谱的车队。”
周淑芬听着，心里直点头，越听越觉得可行。
“销售那边也得有人。”
周淑芬补了一句。
“不能光靠咱们亲自去谈。妙灵超市那边的周亚梅就挺合适。那女人嘴甜心细，跟顾客唠嗑，能把我们的菜跟超市里别的蔬菜一项一项比出来。”
“要真让她去港城谈客户，凭着她那张嘴、那股热乎劲儿，说不定比我们这些老板还能谈得下来。”
周宇捷一拍大腿，动作干脆利落。
“行！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潘婶和小杨，把事情安排妥当。你先去跟妙灵说一声，让她抽个空带着亚梅，好好教她怎么看合同、怎么记录客户的具体需求。这些细节不能马虎，一点一滴都得落到实处。”
“咱们现在不贪多，也不求快。先从三五个真正踏实肯干的人入手，一个一个地手把手带。只要他们可以自己做了，再让他们去带新人。这样一层层传下去，队伍才能稳得住，业务才能做得长久。”
正说着话，门轴轻轻一响，周妙灵端着一只白瓷茶杯走了进来。
茶水刚泡好，热气袅袅升腾。
她推开门，脚步轻缓，正好听见了后半段对话，不由得抿嘴一笑。
“我刚才还坐在厨房和亚梅唠嗑呢，随口提了一句，让她下次打电话给港城那些饭店的采购员时，要把对方要多少斤菜、什么时候送，全都一笔一划记在本子上，别光靠脑子记。”
她把茶杯放在桌上，声音温柔。
“你们猜她怎么着？立马就跑去供销社买了一个新本子回来，还特地用铅笔在上面按日期分了页，写了标签，说每天一页，绝不混在一起。这孩子虽然没读过几年书，可心细得很，做事也认真。”
周妙灵望着两人，眼中含笑。
“你们要是真敢用她，把她放到岗位上压担子，我敢打包票，她一定能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绝不会掉链子。”
周淑芬坐在竹椅上，听到这里，缓缓伸手端起茶杯。
瓷壁温润，热意从指尖蔓延到掌心。
他低头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那股在他心里憋闷了许久。
“别急，”他放下茶杯，“万事开头难，但我们必须一步一步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采菜、运菜、卖菜这三个最基础的环节抓牢，把人带出来，把流程理顺。”
他目光扫过屋内二人，语气渐强。
“等这几块都稳住了，队伍有了模样，再往上拓展也不迟。什么有机菜、精品菜、净菜包装，都可以往后放。但根基一定要打牢。”
“等到那一天，咱们不仅要在港城各大饭馆的后厨站稳脚跟，还要一路往南，打进南洋市场去！让那边的人尝一口就知道，这是宁城周家出来的蔬菜，新鲜、干净、讲信用，是顶呱呱的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