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一口气没顺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辞霜和裴光辉刚走到自家院子门口。
叶辞霜脚步一顿,眉头轻轻皱起,悄悄瞥了眼身边的二哥。
却发现裴光辉脸色铁青,嘴唇紧抿。
裴光辉猛地转身,一把拽住叶辞霜的手腕。
他另一只手迅速扯住妹妹裴华文的衣袖。
“不好,老爷子亲临,阵仗这么大,肯定又是来兴师问罪的!咱们赶紧溜!现在走还来得及,晚了就走不掉了!”
“溜?裴光辉你这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见了我连声招呼都不会打?”
一声炸雷般的声音从门内轰然传来。
裴光辉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回头,眼底满是无奈的神情,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他硬着头皮,颤着声喊了句。
“二爷爷好……您嗓门还是那么大,一听就知道中气十足,能活到一百岁,子孙满堂,福如东海。”
“少给我灌迷魂汤!”
老人拄着那根雕花龙头拐杖,一步一震地走出来。
“有钱就了不起了?整天花天酒地,带着女人满城转!你要是我亲儿子,我早就打断你腿,让你在床上躺半年!”
叶辞霜屏住呼吸,目光直直落在老人身上。
他身后跟着三个耷拉着脑袋的裴家兄弟。
三人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再后面是满脸愁容的裴华文。
再往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穿着浅蓝色碎花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
她眼神清亮,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尤其在看到叶辞霜时,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三兄弟一见叶辞霜回来,立刻神色一紧,纷纷挤眉弄眼。
这老爷子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脾气古怪又固执,动不动就发火。
你可千万别触他的霉头,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咳咳咳——”
裴华文赶紧捂住嘴,轻咳了两声。
“辞霜,快过来,别站着了。这位是你的二爷爷,裴家的长辈,身份尊贵得很。还有旁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是你二爷爷的孙女,叫裴楠。你二爷爷刚才一听你说今天要回来,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带着楠楠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叶辞霜静静地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式长衫,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
最让叶辞霜在意的是,他对她的眼神。
没有慈爱,没有打量后的惊喜,反而冷得刺骨。
“二爷爷好,二妹妹好。”
二爷爷嘴唇微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倒是那小姑娘反应迅速,甜甜地咧开嘴笑了。
“姐姐好!我叫裴楠,是二爷爷的亲孙女。你是辞霜姐姐吧?爸爸昨天还跟我说起你呢,说你终于回来了!”
叶辞霜朝她笑了笑,点头应道:“嗯,我是辞霜。楠妹妹好。”
“什么安姐姐?”
老人突然提高了音量。
“那是外头人随口乱叫的名字!既然已经回到裴家,回到了本族,那就不能再用那种轻浮随意的称呼!名字必须改回咱们裴家谱上的正名,这才合乎规矩!”
裴华文脸色一变,心头咯噔一下,赶忙一步跨前,挡在女儿身前。
“二叔,您先别急。辞霜这个名字,是我和她母亲当初亲手取的。这名字用了十几年,叫惯了也听惯了,没道理现在说改就改。再说,孩子也没嫌弃,听着也亲切,何必要硬改呢?”
“名字可以商量。”
裴二爷冷冷道,右手猛地往地上一顿。
“可姓呢?姓也能这么随意?我听人说,这丫头不但不肯主动改姓,竟还把孩子的姓氏跟着养母的家族走,辞霜,这事儿是真的吗?你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叶辞霜抬起头,迎上老人咄咄逼人的目光。
“嗯,是有这事儿。孩子的妈妈是我名义上的养母,我一直感激她的养育之恩。孩子出生时,我想让她继承这份情分,所以用了她的姓。”
“还好意思嗯?”
裴二爷顿时勃然大怒,胡子气得微微发颤。
“我们裴家是什么人家?堂堂京市望族,世代忠良,门第清高!如今倒好,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占着大小姐的名分,享受着裴家的资源,却连自己的根都不要了!姓都不认了!明天一早,你就给我去派出所,把姓氏改回来。”
改姓?
叶辞霜怔了一下,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不明白,为什么回归家族就意味着必须割舍过去的一切?
眼瞅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被二叔当面数落。
裴华文憋着火气久久无法发泄。
他双拳紧握,指节泛白,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
“二叔,这事儿确实是我拦着不让她改的。您要怪,就冲我来。”
“当年养父母待她如亲生骨肉,一口饭、一件衣、一句安慰都不曾少给。她在那家里长大,受恩深重。如今回来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姓氏,就把人家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一笔抹去吧?那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你糊涂!”
裴余洋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枯瘦的手指直指裴华文。
“一家人哪能分两个姓?你这是要让裴家在族谱上留下笑柄吗?”
他喘着粗气,脸色涨红。
“外人怎么看你?懂行的或许会说你心胸宽厚、知恩图报,可不懂的呢?还不定怎么说你,说你没骨气!说你怕事!搞不好还以为你闺女是别人家的野种,连姓都改不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说得太狠,一口气堵在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叶辞霜原本沉默地站在父亲身旁,手指微微攥紧裙角。
可当看到爷爷举起拐杖作势要打父亲时,她眸光一冷,眼中寒意骤起。
没有任何犹豫,她一步跨出。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攥住那根乌木拐杖。
下一瞬,她手腕一拧,直接将拐杖夺了过来,反手甩到墙角。
“不许打。”
屋里一下安静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刚认回家的小姑娘,竟敢在裴家最有威严的老长辈面前动手夺杖。
裴余洋自己都愣了。
他可是裴家最老的长辈,活了七十多岁。
从他年轻时便掌管家族事务,说话没人敢顶一句。
哪怕是儿子犯错,他也照打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