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章挑选出来的第一批精卫果然办事不差,穆家逃走的马车肯定是去报讯的,既然打发人跟踪了,人就肯定跑不掉。
果然月棠弃了马车,提着剑和侍卫们照着沿途留下的痕迹追到半路,就有人迎面奔过来了!
“郡主!穆家的走狗就在前方,被兄弟们引来一群醉鬼拦住了!”
“好得很!”
月棠加快速度跟上去,没跑出多远,果然看到快到十字路口的地方,正有一群人在吵吵嚷嚷。
本朝没有宵禁,当下这地段又处于闹市,此时天黑不久,各处青楼酒肆正值热闹之时。
穆家逃窜的马车本来就走得急,沿途有所冲撞本就难免,此时正好撞到了这群醉汉,一时半会儿哪里脱得了身?
此番又不像平时,可以光明正大地亮出名号,他们一路从西宫门下走来,身后还不知有没有追踪,当众亮出太傅府的名号那是找死!
月棠赶到后,观察了一下那群醉汉的穿着,只见衣着不俗,想来也是京城中非富即贵的子弟。
她隐身在人群后,从墙头抠下来两颗石子,照着马屁股打过去!
就见原本静立在路中央等候着主人们扯皮的两匹马,突然屁股一抖,然后扬高了蹄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冲去!
那些醉汉有几个被撞翻在地,照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然后又喊叫着打发扈从:“赶紧追!看他们是哪家的,找上门去给我打!”
马车上看不出徽记,车夫又死命不肯说出来历,怎么会不让人误会成小家小户出来的?
醉汉们的扈从一波接一波地追上去,月棠收回目光,看着身后已经汇合了的十二位侍卫:“车里不是有四五个人吗?你们几个抢先上前,先抓两个出来,剩下的不管,让他们回去,你们留人在穆家门外盯着便是!
“穆家这些人回到府里之前,穆家两兄弟还不知道宫里出了事,但梁家肯定知道了!
“所以你们再派一个人去和穆晁联姻的梁家那边守着!”
十二个侍卫顿时出去四个。
余下八个由叶闯带队,跟着月棠又嵌入了旁边的小巷。
穆家护卫配备的车马都是上等的,此番为了从宫中劫人,更是不敢含糊。
马车一路滔滔奔向穆家。
坐在车头的头领到底稍有经验,一看后方远远的还跟了一大群人,便把马头一调,上了岔路。
不给主家惹麻烦,这是身为护卫的基本操守。
头领觉得挺倒霉的。
在堂堂太傅府里当差,不但脸上有光,兜里也富裕。
作为当今皇上的亲舅舅,还有养育之恩,穆家在朝堂上下的地位,有目共睹。
头领和身边这群人是穆家的家生子,也是削尖了脑袋才从一大群护卫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傅府中的精卫的。
今日领了二老爷下达的任务,他知道肯定是个要紧的差事,但也意味着这是肥差,每次办这样的事后,他们都能分到一笔不小的银子。
说起来只是在宫里头抓个太监,这样的小事,由宫中侍卫来办,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却没想到也出事了!
人都到他们手上了,竟然也被夺走了!
这些宫廷侍卫,原来一个个都是饭桶!
头领心里塞了满肚子赏银泡汤的窝囊气,带着人赶紧回来复命,结果还让人堵在了路上,要是报讯不及时,耽误了二老爷的筹谋,他们反过来还要挨训!
真是倒大霉了!他咬着牙齿狠狠地想。
拐进小胡同后,他把马车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后说道:“老四老五你们赶紧回府禀报二老爷!我和老二老三留下来收拾他们!”
车厢里排行老四老五的两个人便立刻下车,翻过墙头直奔太傅府方向。
而车里三个人提刀下车,一个眼色之下便分三个方向对着追踪过来的这伙人形成了包抄之势!
“给我上!卸了他们的胳膊腿!”
头领咬牙发狠。
三人齐齐杀了过去。
而就在他们停车的墙头那边,方才明明已经掠过去了的老四老五此时趴伏在地下,两眼惊恐地望着他们刚刚才翻过来的墙头之下,摩擦着地上的草皮,情不自禁地往后退缩!
“郡主,怎么收拾他们?”
叶闯磨着牙齿盯着地下,跟在月棠身边已经有些日子,能够成为第一批跟随主子的精卫,主子的手段和心思,他多少也摸索到了几分。
“卸了他们胳膊腿。”
月棠道。“然后拖过来。”
地上二人听到这话,停止后退,然后不约而同地提起大刀,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一起朝着月棠劈过来!
他们在穆家为主家出过无数次的任务,从未有一次失过手,方才遭了暗算跌落下来,不代表他们就没了反击之力!
郡主是太傅的死对头,他们早就从穆昶无数次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和杀机里看出来,他是有多么想要把月棠斩于刀下!
今日虽然没有拿到太监,但月棠却落到了他们手上,凭他们俩杀人的经验,对付一个区区女流之辈还不是轻而易举?
倘若他们能够把月棠杀了,今夜不但不用接受责罚,相反还立下了一个大功!
对成功的渴望激励了他们,这一出手就抱着必须见血的决心!
老四一刀劈下去的时候,王府侍卫立刻迎了上来。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侍卫们都冲着老四来的时候,老五正好看准时机刺向了月棠心窝!
眼看着刀刃到了跟前,却只见她轻轻一抬手,手上长剑当的一声迎向了刀刃!
夜空里火花四溅,那柄雪亮的大刀顿时断成两截!
老五捂着震到发麻的右臂,接连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身子。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但让他更不敢置信的是,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月棠手里的长剑已经刺到了他胸前!
“啊!”
一声惨叫后,他捂着的右边胳膊啪地掉在了草地上!连带他捂在胳膊上的左掌也被劈下了一半!
老五栽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却立刻又看到了前方已经被八个侍卫同时刺穿了胸膛的老四!
“郡主!这厮怎么处置?!”
叶闯提着血淋淋的剑过来了。
月棠提起剑尖,把老五的下巴托着往上抬了抬:“想死吗?”
老五瘫软成泥,只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想活的话就告诉我,你在穆家当差几年了?”
老五嘴巴张了几次,呲开牙齿,露出狰狞的笑容:“我食穆家之禄,怎可做叛主之贼?
“要杀要剐随你便,想要我背主,没门!”
叶闯握紧拳头,眼望着月棠讨主意。
月棠只是冷冷地扬唇:“我不信穆家能养出硬骨头的奴才,除非一刀刀剔下去,让我亲眼看到他的骨头。”
老五脸色一变。
叶闯也愣住了。
平日月棠待他们又温和又宽容,兰琴魏章他们如何心甘情愿跟随他,出生入死就不说了,哪怕对待底下才到王府来的小太监,她都十分和善,眼下她却说削肉剔骨?
真的假的?
“啰嗦什么?”月棠从小腿上抽出了一把短匕,说着走到老五身前,二话不说削下了他肩膀上一块肉,“宫里太监招惹你们什么了?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去杀他?
“穆家干什么你们心知肚明,却依然助纣为虐,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我面前充什么仁义道德?
“既然要对穆家尽忠,那你就给我受着!”
那血淋淋一块肉被削落在地,老五已疼得手脚冒汗!
叶闯和身后侍卫们也已经回过神来。
“没错!虐杀无辜的事都做了,还在这假仁假义呢!郡主,您把刀给属下,不劳您动手!”
月棠把刀放在了他伸出的手上。
叶闯手起刀落,削下了第二刀!
先前还义正词严的老五,此时也忍不住惨叫起来!
一张脸不知是因恐惧还是因疼痛而扭曲了,他大口喘着粗气,眼望着面前这个曾被自己误认为弱质女流的郡主,直到此时才相信她不是说说而已!
等不到自己开口,她是真的要将自己削肉见骨!
眼看着叶闯又要落刀,他立刻扯着嗓子喊道:“我说!我说!”
叶闯把刀子挽了个花,用刀背敲击在他的肩背上。
突如其来的钝痛,使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他哑着嗓子道:“小的,小的在穆家二十年了!”
月棠环抱着胳膊踱步:“那就是从江陵过来的咯?皇上当年去往穆家的时候,你已经在穆家了?”
老五点头:“是……皇上当年来的时候,我,已经是穆家的护卫。”
“什么时候受穆家重用的?”
“有十多年了……我是家生子,穆家所有重用的仆从,都是从家生子里挑选出来栽培的。”
月棠围着他缓慢地绕圈:“皇上到达江陵之后的那年腊月,穆昶偷偷跑到京城来干什么?”
老五怃然一惊,抬头看她一眼,又把头垂下去:“太傅没有私下入过京城。”
月棠停下来:“一次也没有过?”
“没有,绝对没有!”
月棠冷笑:“一次也没有来,那他当初是怎么和禇瑛勾结的?”
老五血色褪尽,哑口无言。
“接着削!”
叶闯举起刀来,削下了他的左耳。
疼痛的眼泪再次滚落,老五咬断了后槽牙:“郡主竟然已经知道太傅入过京城,自然也该知道,这些机密之事,若不是亲身跟随,我们当奴才的如何知晓?!”
月棠目光闪动,以剑杵地蹲下身来:“所以,皇上去江陵之后在当年腊月,他的确入过京城,对吗?”
老五猛地噎住。这才明白自己掉进了她的话坑里。
“现在告诉我,那次他在京城待了多久?”月棠目光下落,停留在他颈间的一根红绳上,“即便你不曾亲身跟随他,那至少也知道,他是年前回去的,还是年后回去的?”
老五双唇颤抖,喘气越来越粗:“年后。
“穆家是大家族,每逢年节都有盛大的家宴,过年的时候还要祭祖,这种时候就更加不能轻易缺席了。
“但那年的元日他没赶上,直到,直到元宵节后才抵府!”
月棠再次沉默,片刻声音忽然转冷:“他回去之后又做了什么?记得吗?!”
老五摇头:“那时候我还不曾成为府里的精卫,进出正院的次数都不多,无从得知!”
月棠目光粘在他脸上,清澈眼底逐渐浮起了红血丝。
她握剑的手紧了又紧,随后道:“你是凭借什么成为精卫的?”
老五喘息了两下,说道:“是,穆皇后病薨后,有一次太傅私下入京见禇瑛,带上了我。
“那一次,我把端王世子妃派过来的尾巴干掉了……”
月棠脸色还是那般阴寒,让他说不下去。
这时她伸手把他脖子上的红绳扯出来,红绳的末端拴着个平安符。
她摩挲着这个平安符,缓声道:“穆家的勾当,你还知道多少?”
老五咬牙不语。
月棠便把那根红绳扯下来:“你妻子给你拴的吧?”
老五绷紧的神情顿时裂了!
月棠站起来,望着地下:“我可以让你死,也可以让你全家人陪着你一起死。”
老五匍匐在地下,头往上仰,睚眦欲裂:“除了禇家的事,其余我再也不知了!他们没那么傻,会把所有的事情交给同一批人去办!
“再说了,除了他们与禇家勾结之外,也没别的事了,不是吗?!”
“两位皇子落水之事呢?!”
老五顿住:“那是个意外!”
月棠把掌心的平安符放下来。
“我发誓!”老五慌忙举起三指,一字一句道,“我以我全家人的性命发誓,皇子们落水之前,我们所有人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就连太傅当时也是震惊的!
“你就算把我剁成肉酱,这也是事实!”
他的嘴角流出血来,嘴唇因为咬得太狠,已经肿了。但双眼还在怒视着月棠,丝毫都没有回避。
月棠看了他片刻,把平安符抛在了他身上。
“杀了吧。”
老五不敢置信地把头仰起来:“你——你还是要杀我?你言而无信?!”
月棠笑了:“我何时跟你说过我不会杀你?
“又何时告诉过你,我是个会对敌人言而有信之人?”
老五欲爬起来,叶冯已经一剑刺穿他咽喉!
月棠看着他口中喷血,头一垂倒在了地下,收回目光:“隔壁怎么样了?”
叶闯忙道:“那三个人已经把后边跟踪的人全部打趴了,他们也已经驾起马车回穆家了!
“郡主,我们赶紧追吧!”
“不用追。”月棠抖开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剑,“我留他们在马车里,就是要让他们回去报信的。”
说完,她把脏了的丝帕递给旁边侍卫:“处理掉。再留两个人处理尸体,其余人随我去穆家门外赶下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