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白深夜踏马破营而来,目标直冲姜灼。
赵明景暗暗咬紧了牙关,却发现自己手边连柄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这些天,为了防备姜灼再起自戕或者刺杀之意,赵明景有意不让随从将自己随身佩剑带入主帐。
“来人——”
赵明景再度起身向帐外呼喝援助,自己也随即转身,试图拉住身旁的姜灼,阻止二人进一步接触。
但早有预料的姜灼率先一步提起繁复冗长的嫁衣裙摆,奔向了纵马持枪之人。
没有任何迟疑,突袭而来的赵翊白立马伸手,行云流水般地将姜灼带上了马背。
“姜—灼!”
明明已应允了婚事穿上了嫁衣,明明方才还与自己柔情相拥!
眼见姜灼反水上马,赵明景再不复往日的温情文雅,咬牙切齿地看着马背上的二人,目色通红。
跨上马背的姜灼浅笑着微抬下颔,居高临下地看着神色愤恨的赵明景。
景王侧妃?新帝珍妃?
谁稀罕?谁在乎?
谁又会为这种浮华虚名放弃来之不易的自由和实权?
察觉到姜灼神情间的傲慢,身后的修罗面具下亦传来一声嘲讽轻笑。
此处毕竟是景王军中,帐外被下蒙汗药和悄悄打晕的侍从数量也有限,戍守四周的营军很快发现了主帐的异动,此起彼伏的火光和呼喝声围绕而来。
时间紧促,顾不上再对赵明景做什么,赵翊白旋即低喝扬鞭,带着姜灼策马离开军营。
盘旋在主帐上方的黑鸦也扑腾着翅膀,跟随二人的马蹄声飞来。
“胆小!小鬼!”
“胆小!小鬼!”
黑鸦还是不成句地乱叫着。
“……胆小鬼。”
姜灼轻声替黑鸦补全不明不白的词意。
专心策马的赵翊白目视前方,但在听到姜灼抱怨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笑了。
“嗯,我是。”
凛冽风声穿耳而过,纷繁杂乱的军营惊动声响就在身后。
“一群废物!”
“不惜任何代价!给我把他们两个都抓回来!”
“给我追!快!!!”
……
不知是否是北风将赵明景的呼声都撕裂,赵明景如今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也格外歇斯底里。
实在不像是他本人的行事风格。
父亲是对的。
姜灼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赵明景或许真的不是储君良选,也不是一个温和佳婿。
汲汲于太子之位的这几年,他把自己藏得太深,忍得太辛苦,一旦功成势立,就会将他性格中的破绽尽数暴露出来。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如今的赵明景离正式登基称帝不过一步之遥,在他连声的怒斥声下,成片的火光和追兵很快赶至身后。
赵翊白却是低声一笑,继续挥鞭。
踏过河流,踏过乱石,踏过密林,姜灼可以感觉到赵翊白似乎有意在往地势高处走。
“……害怕吗?”
赵翊白轻声开口:
“这条路,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
因着赵翊白覆面之故,姜灼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依旧可以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唇角。
“不怕。”
姜灼淡淡一笑。
烈风驰骋于山间蜿蜒小径,笃笃马蹄亦无停歇之意。
马背上的姜灼和赵翊白,皆覆面而笑,热烈红裳与凛冽银甲相映成景。
若非身后追兵紧紧跟随,任谁都觉得这是一对携手天涯的逍遥侠侣。
直至二人纵马至一处断崖沟壑。
勾连两岸的木桥,因前日里的大雪已被压断了桥索,彼岸山间相距此端崖间亦有数丈之远。
“姜灼!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紧随其后的景王追兵似乎比赵翊白更早看清了前方形势,嘶吼着发出最后的通牒:
“现在下马到我这来,你我明日的婚事便还作数!”
姜灼却不听不答,不管亦不顾,只径自抱紧了身后的赵翊白。
赵翊白不由得呼吸一紧,低头笑问:
“就这么相信我?”
清明月光照得赵翊白一双星眸璀璨生光,他轻声补充:
“这里可不是你事先规划好的接应之地了。”
“我相信你。”
姜灼再次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话是这么说的,但此处地势高耸,山风亦凛冽如刀割,姜灼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赵翊白不再说话,只继续顶风向前。
“来人!给我将这二人一起拿下!”
随暴怒的赵明景发出愤恨的号令,身后追兵的喊杀声再度如潮水般涌起。
赵翊白驾马速度很快,,就连临近悬崖边,也没有止步的意思。
正当赵明景以为赵翊白是想再度带着姜灼一起殉情跳崖时,赵翊白却猛地一扯缰绳!
惊险月色下,胯下战马烈风就此发出一声裂帛长嘶,随后高扬起前蹄——
借赵翊白倾力一催之势,烈风纵身如一道白色闪电,带着姜灼和赵翊白一同跨过了那道深不见底的宽阔沟壑。
“姜灼,你赌赢了。”
看着身前依旧紧闭双眼的少女,赵翊白笑着提醒道。
姜灼这才敢睁开眼,看着眼前平坦的山路,不可思议地笑了,转而仰头,向赵翊白认真纠正道:
“是我们两个一起赌赢了。”
赵翊白嘴角笑意更深。
其实是骗姜灼的。
早在接应姜灼前,赵翊白就在这里演练过多次了。
为的就是确保今日行事万无一失。
但看着姜灼露出了如获新生的笑容,赵翊白也忍不住情真意切地笑了。
“皇兄,既然美人的心思不在您这里,要不然就别强求了?”
赵翊白轻扯缰绳,回头向对面的赵明景一行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嘲讽道:
“毕竟强扭的瓜也不甜。”
姜灼也笑,与在赵明景营中的刻意的温柔微笑不一样,此刻的姜灼目光炯亮,笑容深邃,泛起梨涡点点,更显少女生动洒脱之态。
“你们——”
赵明景脸色更加阴沉不定。
赵翊白和姜灼却不欲再听他的那些无意义的威胁和咒骂,一同笑着策马下山离开。
摆脱了追兵,下山之路轻松又随和。
明亮月影掠过错落树梢,连着烈风的马蹄声也欢快了许多。
“不是说好,明日婚宴趁着人多一起动手吗?”姜灼也终于有机会可以问出心中疑惑,“怎么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就来了?”
“因为——”
赵翊白有意拉长话音,坦率笑道:
“我是胆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