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康熙三十九年的畅春园行宫春意正浓。
皇帝去岁新得的倩贵人与秀贵人亦是恩宠愈浓,瓜尔佳贵人看上去倒是还能沉得住气。
“听闻前些日子倩贵人对你十分不敬,你倒是好性子,竟不计较。”舜英打量着瓜尔佳贵人那娴静得似娇花照水的脸蛋,不由想起日前之事。
倩贵人的丽景轩离着清嘉苑不远,倩贵人借着赏莲,好几次截了瓜尔佳贵人的宠。说来也是好笑,才四月光景,重湖顶多也就三三两两花苞,这争宠竟也不找个像样的借口。
瓜尔佳贵人笑容浅浅,“嫔妾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争一夕之长短。”——倩贵人争宠争得肆无忌惮,皇上分明很是受用呢!赏个没影儿的莲花都能把皇上截走,瓜尔佳贵人又能如何?总不能拉下脸,也跟倩贵人似的吧?
想到此,瓜尔佳贵人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与凄凉。
今日同来请安的还有王贵人,比起瓜尔佳贵人的平淡,王贵人便要不忿多了,“瓜尔佳妹妹倒是心胸宽宏,只怕倩贵人、秀贵人要觉得咱们好欺负了!保不齐什么时候便要蹬鼻子上脸了!”
倩贵人离着清嘉苑近,便专截瓜尔佳贵人的宠。而秀贵人则瞄准了王贵人,近来好几次荣妃的缀霞馆外晃荡,也已数次把康麻子勾搭走了。
啧啧,一个老麻子,居然被这么两个顶尖美人费尽心思勾搭!
“哦?”舜英挑了挑眉,“王贵人看样子也受欺负了,荣妃难道没有护着你?”
缀霞馆可不是清嘉苑,那可是有妃子娘娘坐镇呢。
王贵人憋屈得眼圈都红了,“荣妃娘娘倒是训斥了秀贵人一回,秀贵人倒是会装模作样,跪在地上便梨花带雨,好似嫔妾与荣妃娘娘欺负了她似的!”
装可怜啊。
倩贵人和秀贵人真是各有千秋啊。
王贵人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求贵妃娘娘做主!”
说实在的,二人既未冒犯到舜英——之前汤泉误会不算,舜英其实也懒得管康麻子后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因为归根结底,是康麻子故意纵容。要不然两个出身不高的贵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何况太后都没管呢。
舜英沉吟片刻,道:“要不你去求求太后?”
她是真的不想管康麻子的小老婆们争风吃醋的破事。
王贵人脸皮微微发胀,她在太后跟前难道是什么得脸的人不成吗?
瓜尔佳贵人暗暗叹了口气,贵妃娘娘也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舜英耐着性子道:“你要知道,这种事情,没有皇上的纵容,哪里闹得起来?”狗日康麻子怕是受用得紧呢。
荣妃想必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才没有亲自来告状。
王贵人低下头嗫嚅道:“您好歹训斥她们几句,叫她们不要这样过分……”
见王贵人可怜兮兮的,舜英叹了口气,“也罢,叫贺圣朝去传话,吩咐倩贵人、秀贵人谨言慎行。”
王贵人大喜,忙不迭谢恩:“多谢贵妃娘娘!”
瓜尔佳贵人亦忙起身福了福身子,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有贵妃娘娘训斥,二人想必能稍稍收敛些吧。
舜英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贺圣朝这厮却揣摩着她的意,拿着一本《女训》,在大太阳底下训了倩贵人、秀贵人半个时辰,连带着德妃也在太阳底下挨晒。
其实半个时辰而已,也不算久,四月里的日头也并不毒辣,既晒不坏、也跪不坏。可谓是拿捏得正到位。
因此舜英知道了,也只啐了句“自作主张”,倒也没责怪什么。
岁余倒是很高兴,“哼,就该给藏拙斋那几个人点颜色瞧!半个时辰,奴才还觉得太短了呢!”
这是去训斥,贺圣朝自然要一直不停地说,半个时辰已经够久了。再加长,贺圣朝也撑不住啊。
训人,也是个力气活呢。
倩贵人与秀贵人互相搀扶着回到藏拙斋正堂,俏丽小脸又是惊恐、又是不忿。
德妃站了半个时辰,腿也有些酸了,教引嬷嬷银烛忙不迭拿起美人锤,为德妃捶打着小腿儿。
“贵妃啊……”德妃眸若寒潭,冷幽幽的骇人,“本宫已经再三忍让,她却不肯放过本宫!”
倩贵人见状,立刻煽风点火:“可不是么!贵妃要训斥嫔妾和秀妹妹便罢了,竟叫娘娘也跟着听训,这分毫不把娘娘的颜面当一回事啊!”
秀贵人娇滴滴道:“都是嫔妾连累的德妃娘娘,是嫔妾不好。”
二人的挑唆简直不要太明显,德妃自是心里门清,但是心底的火还是忍不住地蹿涌。纵然她能忍,可谁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小十四太小了,前头又有那么一群如狼似虎的哥哥——若她这个做额娘的不争气,小十四还有什么指望?!
想到此,德妃咬了咬牙,但旋即她又是一副温敦的面孔,“贵妃威重,本宫也是无可奈何啊。”
做出一副无奈之态,德妃摆了摆手,“今儿你们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秀贵人跟着德妃住在藏拙斋,倩贵人虽远居丽景轩,但日日都会来藏拙斋请安。所以倒是免了贺圣朝两处跑,一次性训斥,一网打尽。
倩贵人愤愤不平地走了,秀贵人也无奈地回去歇息了。
关上堂门,德妃才低声吩咐银烛:“那个宜子宜孙的好方子,找个稳妥的门路送进丽景轩。”——正好倩贵人单独住在别处,出了什么岔子,也赖不到她头上。
当初安排倩贵人去丽景轩,原只是叫她方便从瓜尔佳氏手上夺宠,如今倒是正合适。
倩贵人与秀贵人承宠也有些日子,但都一直没有喜讯,准确说是宫中已经多年未有喜讯了。毕竟皇上也不年轻了,倩贵人和秀贵人自是很急,想要爬到嫔位乃至更高的位份,势必需要有子嗣。
因此这个方子,倩贵人一定会动心。
可惜啊,强求得来的子嗣,又如何能保得住?
倩贵人若是晓得孩子保不住,那又会赖在谁的头上呢?
德妃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