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好看的？”郁攸迟冷声。
宋承漪自他怀中抬头，这张俊颜离她太近，鼻尖满是他身上的冽沉气息，她耳根子泛红。
“......好看。”
她眸光含着雾气，唇边还漾起似春日湖面的涟漪。
郁攸迟眼神转厉，看了一眼严墨臣，将他看得后退一步。
而后，大力攥着她的手腕离开，步子迈得极大。
冬夜里，积雪未融。
朦胧月色当空照。
一双红衣，衣袍裙摆在行走间被风吹叠到一起，又旋转着分开，不多时又贴在一块。
宋承漪不知被郁攸迟带到了哪里，九曲十八弯的，似在穿过回廊。
牵着她的宽大手掌，已改为漠然地扯着她一截袖子，只是为她牵引方向。
没有外人在场，果然，郁攸迟又要与她保持距离了。
寒风吹着她的脸，宋承漪不觉着冷。
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热，渐渐被汗湿，意识也在游走，眼前都是七彩光晕。
渐渐地，宋承漪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夫君。”
宋承漪的声音微弱。
郁攸迟停住脚步，他身体乏力的感觉愈发明显，头也昏昏沉沉。
这种感觉，与她相通。
郁攸迟转身，低声道：“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宋承漪扁唇，不知道要去哪里，又为什么要忍着，只知道心中不舒坦，连日以来积压的委屈彻底爆发。
“不忍了。”
她忽然双手按住身前人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人压在了背后雕龙画凤的廊柱上。
郁攸迟猝不及防，被她的突然袭击撞得后退两步。
比起女子烫软的身子，先逼近他的，是混着甘冽酒味的花果香，带着几分他往昔熟悉的气味。
夜色朦胧，他看清了她眼底的碎光点点。
是泪光。
郁攸迟要推开她的手，虚空滞住。
“你不想忍什么？”他垂眸，声音压得更沉。
宋承漪依旧抓着他的衣襟，仰起脑袋，把下巴支在他的肩上。
“不是我不想忍，而是你。”
这么多次，宋承漪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沉重压抑。
“你到底在忍着什么？不忍了，好不好？”
女子吐息带着滚烫的酒意拂过他颈侧，郁攸迟眸光倏地变沉。
就算是意识不清醒的宋承漪，也能察觉到危险气息陡然炸开。
她本能地低头埋进他胸膛，鸵鸟般藏起自己的脸，这样就可以不与他对视。
郁攸迟紧绷的身躯纹丝未动，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
良久无声，宋承漪思绪混乱，转瞬又想到了旁的事情，忽而抬头，猛地撞到了男子下颌。
郁攸迟闷哼一声。
她也哼唧了一声，揉着自己的头顶，揉了一会儿发觉不对，她的下巴怎么更痛？
一只干燥的手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女子红唇微启，似一支等着被采撷的红梅。
郁攸迟拇指用力，替她揉着发痛之地。
只是，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指尖会刮蹭过她的下唇，激起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痒意。
也将心底那些模糊的旖旎彻底点燃，脑中蹿出的场景也愈发清晰。
宋承漪眼底的水光更甚。
“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为她揉按的手指顿住，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痛得她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郁攸迟的眼眸深黯得慑人，唇角微微颤动。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京郊有一处庄子名叫温阳林，有着一汪颐养身子的温泉。
但是从贞德十九年冬，就被圈禁起来。
原因无他，那里曾发生一场刺杀。
郁攸迟身上传出浓厚的戾气，呼吸也变得深重起来，仅是“温泉”二字，便足以将他拖入深渊。
沉浸在回忆中，他的眸色猩红。
他忽的倒抽一口凉气。
宋承漪被他捏得痛了，猛地低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却只是初时用力，很快便松了齿关。
但仍用牙齿轻咬着他的指节。
郁攸迟还是头回面对如此场景，眸中怒意翻卷。
“松口！”
他本可轻易卸掉她的下颌，却终未动手。
自己也要跟着痛，大可不必。
宋承漪甩了甩头，一副无赖的模样，含糊地说：“我就是想泡温泉，我就是要去。”
郁攸迟最终吐出一个字，“好。”
眼中风暴被强行按捺，只余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沉。
宫中有泉眼，贵妃宫中便引渡了温泉水，但只有主殿才有。
郁攸迟中途改路，领她去了别的地方。
是一座空荡冷清的宫殿。
殿内器物虽齐全完好，却处处显出荒弃的痕迹，应已许久不住人，无人修缮，墙面开裂，地砖也有几块不平。
比起贵妃宫中的奢靡，这里倒透着股生活意趣，一架子的木雕多为蔬果，墙上悬挂的画也多是瓜果吃食。
宋承漪就算迷糊着，也知道，此处不像宫中该出现的地方。
“这是哪儿？”
郁攸迟沉默地打量此处，声音毫无波澜：“是一座废弃的宫室，三年前我办事有功，皇上赐给了我，可以在宫中歇脚。”
话音未落，郁攸迟走向那扇绘着胖硕红鲤的屏风后。
他蹲下身，身影被屏风所遮，不知他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便传来潺潺的水声，氤氲白汽也自屏风后逸散而出。
她忍不住好奇跟了过去，原来屏风后有一个小巧的汤池，泉眼嵌于侧壁，咕嘟着涌出热水。
池子不大，但是雕刻精美，池壁满覆形态各异的木槿花，至今色泽未褪。
宋承漪凑近细看，发现那些花瓣叶脉，竟是以各色玉石雕琢镶嵌而成，在蒸腾热气中流光溢彩。
是一种低调不显于人前的华贵，此宫殿的前主人定是深受皇帝喜爱之人。
郁攸迟望着身边多出来的脑袋。
“不是要泡温泉？”
“嗯。”宋承漪点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郁攸迟抬脚往外走，她慌忙揪住他袖子，声音黏糯含混。
“夫君不和我一起吗？”
“别得寸进尺。”郁攸迟睨了一眼她的手，抽回袍袖，语气严厉。
“可是......”
隔着温泉蒸起的热气，宋承漪眼眸湿漉漉的，脸蛋都快比身上的红衣还要红了。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泡温泉，将大婚夜未尽之事......”
郁攸迟整个人僵住。
仿佛被烈火焚身，又似被冰水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