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此话,崔皇后的脸瞬间僵硬起来,芳椿赶紧去殿外将江桂喊了来。
那碟刚赏下的杏仁酥酪,甜香的气味犹在鼻尖萦绕着。
宋承漪站在桌边,面不改色地道:“五殿下,您在说什么?”
封宸安冷冷地看着她,“你还要将这出戏唱到几时?”
短短一夜,五皇子得到了什么消息?难道昨夜郁攸迟见北厥王的消息暴露了?
不对。
以五皇子对郁攸迟那刻骨的敌意,若真握有此等通敌铁证,早就将此事捅到了早朝上,不会等到现在。
那就是与她有关了。
宋承漪排除了最坏的可能,坦然回视着对方,语气极为困惑。
“五殿下,您是不是对妾身有什么误会?”
封宸安道:“怀着他的孽种,就忘记是谁把你从诏狱那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捞出来的?口口声声效忠母后,实际上早就倒向了郁攸迟那头。”
面对这含混不清的指控,谁知五皇子是不是诈自己。
宋承漪侧身转向凤座,神情极为委屈,眼中蓄满了盈盈水光。
“皇后娘娘,五殿下非要说我的心是向着郁攸迟的,妾身笨嘴拙舌说不明白,难道要将心剖出来献上,殿下才能信吗?”
崔皇后深深看她一眼,问道:“宸安,空口无凭,你既指认她有异心,证据何在?”
封宸安朗声道:“证据,儿臣当然有,儿臣在春荣楼的眼线可不止一个。”
宋承漪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若是五皇子还有旁的线人,昨晚楼中之事兴许就瞒不住。
但......又与她何干?
宋承漪想了一圈,自己做所之事立得住脚,而且又提前与皇后报备了一番。
她挺胸抬首,与封宸安对峙起来,气势不落下风。
“五殿下的证据尽管说来,妾身愿意与殿下澄清误会。”
崔皇后看向封宸安,两人视线碰触,后者开口道:“我问你,你昨夜在何处?”
果然问的是这个。
宋承漪不假思索道:“妾身当然是宿在了宋家,还是宋太医带我回去的,五殿下不信可以叫人去太医院将人带来。”
封宸安道:“你当真在宋府?我所得的线报,昨夜你分明现身春荣楼!”
“原来殿下问的是这个。”宋承漪神情带上被冤枉的无奈,“我只当您问我住在哪里,我从宫中离开,先去了趟春荣楼,至于缘由,妾身已经向皇后解释过了。”
宋承漪理直气也壮,她一早选择进宫来,也是怕皇后对她起了什么误会。
她求助般看向崔皇后,眼神清澈无辜,“如果五殿下仅凭此事就判定妾身是叛徒,那妾身可太冤枉了。”
“宸安,你先坐下。”
崔皇后抬手,声音沉稳地道:“江桂,你们先带着人去殿外候着。”
殿门被宫人从外阖上。
“宸安,你所指的若是此事,她一早来就和本宫说过了,她是忧心之前所下的药量是否不足,恐郁攸迟未能如期病发,坏了大事,这才去查探,此心可昭,本宫是知晓的。”
封宸安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母后,她如此鲁莽行事,极易打草惊蛇,只会叫郁攸迟怀疑,他这奇怪的病症与我们有关。”
五皇子说完顿了顿,“儿臣总觉得,其中还有蹊跷。”
崔皇后语气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宸安,母后知道你心细,但事已至此,大局已定,小小一个他还能翻出什么天?况且,他的天,就快塌了。”
封宸安因着皇后的后一句话,沉默下来。
文睿帝昨夜又急宣了太医,今晨勉强打起精神传召丞相等内阁大臣调派边境战事。
昨夜北厥出兵奇袭,永安侯带兵迎战,将敌军暂且压制在城外。
但也传回了不好的消息,郁广邰身负重伤,亟需派出将领前去增援。
五皇子在门外等候宣见,文睿帝这次真的是油尽灯枯之兆了。
见封宸安一副受挫的模样,崔皇后一看便知是为了谁,她心中火起。
“你现在该想的,就是继位后要如何将战事摆平,稳固江山!而不是在这些无谓的人和事上耗费心神,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谊。”
封宸安面色微白,辩解道:“父皇病重,我忧心亦是为人子之常情。”
崔皇后脸色转为阴沉,她现已将宋承漪视作心腹,不避着她。
直接嗤骂道:“你那好父皇可曾对你有一分真心的爱护?你怎么就对他如此上心。”
封宸安回道:“父皇并非不爱护儿臣!他只是不敢。”
崔皇后冷笑道:“你这话说对了一半,你父皇他这一辈子怯懦至极,什么都不敢,前怕狼后怕虎,怕失去挚爱,也怕失去这九五之尊的宝座。”
“母后心中是这样看待父皇的?”封宸安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懑,“就是因为崔家势大,母后又太咄咄逼人,才使得父皇不敢对儿臣表露丝毫关怀,父皇是为了自保!”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在殿中回荡。
见一向聪明懂事的儿子,对着自己喊叫,崔皇后一脸怒容。
“是你父皇一直拖着不将皇位传给你,若没有崔家,我们母子简直要活成了盛都的笑话!”
崔皇后愤恨无比地道:“世上哪有正宫嫡子,成年后还未立为储君的,他就是为了打我们的脸面!”
封宸安站起身,眼中最后一丝孺慕,彻底被浓重的失望取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母后您,从来就不懂。”
崔皇后撑着扶手站起,“你去一趟镇国公府,说动霍啸,将岭北的驻军抽调精锐,调派一部分到边境去。”
封宸安脚步滞住,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大步离开了紫宸殿。
崔皇后颓然坐回凤椅,咬着牙道:“笑话!凭什么要听他的,什么雷霆雨露,什么君恩!就凭他姓封?”
“是皇姓就该碾压在世人之上?本宫偏要压他一头,本宫倒要看看,最后是谁站在山巅!”
宋承漪垂眸站着,光是听这僭越到足以杀头的话,就已经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