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徒儿一宿没睡,痛定思痛,终于想明白了。”
卫凌然是懂得见好就收的,把老头儿刺激到这个份儿上,再适当的给颗甜枣,定能哄得老头儿开心,为祝宁解除封印。
玄真道人冷哼一声,负气地扭过了头。
见状,卫凌然“噗嗤”一笑,“师父,别恼了,我拿出阿宁的五成银子重修青阳观,如何?我觉得应该够了,若还是不足,我找谢兄化缘,往后余生,我给谢兄做工还债,我俩都是长生之躯,总有还清的一日。”
“一言为定!”
玄真道人大喜,唯恐卫凌然反悔,一把抓起卫凌然的手,替他按下大小拇指,作出发誓状,“你若违誓,日后吃饭没盐,喝水被呛,上茅坑没厕纸,你的阿宁妹妹视你为敌!”
卫凌然忍俊不禁,“真是最毒师父心啊!
玄真道人了结了心愿,才不管他的徒儿是被气死还是笑死,他高兴地伸展双臂,在灵泉洞中手舞足蹈。
“师父,这下可以给阿宁解除封印了吧。”
卫凌然看着这一幕,脸上不觉漫起了笑意,好多年没见老头儿这么开心了啊。
谁知,玄真道人再次拒绝,“不行,不能解除。”
眼看卫凌然要翻脸,玄真道人赶忙作出解释,“并非为师不肯,而是祝宁又烈又狂,她在被封印之前放话说,只要她死不了,就让为师去死!”
卫凌然:“……”
玄真道人摸着鼻子,有些尴尬,“拿人手短,为师总不能杀了金主吧?”
卫凌然感觉脑壳发疼,“有我在,阿宁不会对师父发难的。”
“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行,信你一回。”
但玄真道人奸滑的很,他是不可能让自己在金主面前低人一等的,为金钱低头的事儿,只能交给徒弟。
所以,玄真道人退到了洞口才开始施法解除封印,一旦完成,便如闪电般脚底抹油了!
这一番丝滑的操作,直接把卫凌然看懵了,老头儿有胆谋人钱财,却没胆面对?几时变得这么怂了?
“凌然哥哥!”
小姑娘的惊喜呼唤,拉回了卫凌然的注意力,他连忙看向祝宁,关切道:“阿宁,你怎么样?可曾受伤?”
祝宁呆呆地注视着卫凌然,眼泪一颗颗地滚出眼眶,她生怕这是一场梦,眨个眼的功夫便会梦醒。
卫凌然的心脏顿时被揪紧了,他身上没有帕子,只能抬起袖子,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惊慌又失措,“阿宁,你别哭呀,你跟我说,你哪里不舒服,我……”
“凌然哥哥,真的是你吗?”祝宁哭得不能自已,“我,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你还好吗?你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卫凌然心疼坏了,“阿宁,是我,你别担心,我没事儿了,你也没有害我,是我自愿去摧毁化妖池的,你千万不要觉得愧疚,知道吗?”
祝宁抱住卫凌然,狠狠地哭了一场,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焦灼和担忧,悉数发泄了出来。
卫凌然见过祝宁的很多面,或天真无邪,或明媚张扬,或精明算计,或冷漠狠辣,唯独不曾见过祝宁的伤心脆弱。
他心软的一塌糊涂,瞒来瞒去,最终还是没瞒住,她不仅知晓了他重伤的秘密,还千里迢迢的找了过来。
这份被人珍视的感情,同样如沸腾的水,将他的整颗心烹煮其中。
“阿宁……”
“阿宁乖,哭多了眼睛会肿的,不哭了哦。”
“对不起阿宁,是凌然哥哥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阿宁,你相信我,我身体现今全好了,是师父救了我,只是我修为尽毁,需要重塑根基,重新修炼,但你放心,我非凡胎肉体,很快就会功成出关的。”
卫凌然温柔轻哄,耐心又坦诚的慢慢抚平祝宁心中的不安动荡。
听到重要的关键词,祝宁坐起身,抽噎着问道:“凌然哥哥,非凡胎肉体是何意?你……难道你也跟我一样,是个半妖?亦或者,如同谢掌印,拥有长生之躯?”
卫凌然微微一笑,“看来我们三人的身份,都是明牌了。不过,我同你二人不一样,师父说,我是天生地养的半仙,算是仙体。”
“半仙!”祝宁美眸大睁,惊讶之余,满是惊喜,“意思是,凌然哥哥是仙人?哇,我只见过妖,以及长生异人谢掌印,还从未见过仙人呢!”
见她开心,卫凌然的笑容越发灿烂,“目前还不是。不过师父说,我这次经脉尽断,重伤濒死,是命中注定的劫数,破而后立,浴火重生,才能修成正果。”
他大掌抚上祝宁的脑袋,言语温柔:“所以阿宁,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需要对我愧疚,反倒是我要感谢你,若非这次的经历,我也不会有新生的际遇。阿宁,认识你,是我的福气。”
祝宁心口滚烫,泪珠不受控的再次涌出,卫凌然慌不择乱的捻起袖子,为她拭泪,急声道:“对不起阿宁,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不,凌然哥哥没有错,是我,我……”祝宁大口的吸着气,她被纷涌凌乱的情绪支配,又哭又笑,“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不够好,才不配得到父母亲人的爱,为此,我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我念书练武,学经商,学谋略,我恨他们,但也偷偷期待过,他们会因为我变好了而对我产生亲情,结果……结果哪怕是我当上了家主,他们对我依然只有算计,只想从我身上榨取好处,我究竟哪里不好?我祝宁就不配得到爱吗?”
“阿宁……”
“凌然哥哥说,我是你的福气,我终于明白了,不是我不好,是他们配不上我的爱,不值得我付出。”
卫凌然双目濡湿,他将祝宁拥入怀中,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嗓音微哑,“阿宁,你很好,真的很好,喜欢你的人有很多,罗笙、祝妈妈、我,还有谢兄,连他那种没有心的冷漠之人,都能发现你的好,待你和善体贴,你又有什么理由妄自菲薄呢?我们阿宁是独一无二的,是最好的阿宁。”
“嗯。”祝宁重重点头,鼻音依然很重,但内心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凌然哥哥,我不恨了,也不爱了,我不想再陷在不值得的情绪里消耗自己,往后我会好好爱自己,我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过去的黑暗,就让它永远的留在过去,我要向着光亮的地方重新出发,珍惜每一个爱我的人。”
卫凌然欣慰至极,“阿宁释然了就好。”
“谢谢你,凌然哥哥。”祝宁撑着卫凌然的肩膀站起来,收回脆弱,重新展露笑颜,“原来,放下心结,如同卸掉一身铠甲,会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卫凌然保持同样的姿势坐了一整夜,起身时,双腿酸麻的踉跄了一下,祝宁及时搀住他,也由此想到了一件事,“凌然哥哥,我怎会在你的怀里醒来?我记得我在山里遇到一个老头儿,因为夜色太黑,我看不清那个老头儿的模样,只能从他的嗓音判断他是个老头儿,他叫我妖精,上来就动手,术法极其高强,我敌不过,被他封印了。”
“阿宁,你……”卫凌然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打算如何报复那个老头儿?”
祝宁沉吟片刻,捏紧拳头,煞有介事地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卫凌然倒吸一口凉气,脑中不由想起了祝宁将祝氏家丁毫不手软的扔进镜墟山的凶险可怕!
对待敌人,她从来都是果决心狠的!
难怪老头儿要跑路,不能杀了金主,又怕被金主反杀,只能跑为上策了。
祝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卫凌然的神色变化,隐忍着笑意,道:“一定是凌然哥哥从那个坏老头儿手中救了我,对不对?”
卫凌然轻咳了一声,打算坦白从宽,再替老头儿求个情,但祝宁的注意力被灵泉洞的环境吸引了,她四下环顾,只见洞穴深处,有一池飘着仙雾的灵泉,四周石壁上,刻着许多奇形异状的符文或图案,洞中的气息,十分清冽,她吸了吸鼻子,竟感觉通体舒畅,浑身轻盈,仿佛多了某种力量。
她问:“凌然哥哥,此处就是你的修炼宝地吗?”
卫凌然颔首,“是的。但仅仅在此修炼还不够,待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再转战龙首村外的延水畔继续修炼。阿宁,师父说,待我功成,摧毁化妖池,便不是难事了。所以,你莫要冒险,耐心等我便好。”
祝宁欣喜若狂,“太好了,凌然哥哥真棒!”
卫凌然笑不拢嘴,“你哄小孩儿呢。”
祝宁清亮的眸子里透着狡黠,“与谢掌印的年纪相比,我们不就是小孩儿吗?”
“你这个胆大的丫头,定然没少嘲笑谢兄吧?”卫凌然想到诏狱的酷刑,不免浮上担心,“阿宁,你同我说实话,你在京都的日子过得如何?谢兄他……他可曾对你用刑,或是苛待你?”
祝宁抻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笑得明媚又张扬,“看看,我是不是胖了一圈?我跟你说啊,谢掌印特别好哄,脾气也很好,给我送饭、上药,无论我如何笑他、气他,他都对我有求必应,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他还把我接进谢府住了几日呢,他府上的李管家对我也特别热情,给我住的松涧院添置了好多女子所需之物,连珠翠钗环、头面首饰、胭脂水粉都给我置办了不少,而且还是京都贵女才能使用的好东西呢。”
卫凌然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何祝宁描述的谢骋,跟他认识的谢骋完全不一样?是被祝宁下蛊了吗?
然,祝宁突然话锋一转,情绪也一瞬低落,“可惜,这么好的谢掌印被我连累了,他私带我回府,惹怒了陛下,被陛下降旨申敕。我只好越狱来西北,寻找青阳观弟子,希望获得玄门帮助,破除秘术师阵法,早日完成除邪诛妖的大事,还天下太平,替谢掌印将功折罪。”
“阿宁,你……”卫凌然消化完这些消息,斟酌着措辞,道:“据我的了解,陛下应该不会对谢兄怎么样的,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特殊,陛下总是派人偷偷给谢兄送东西,且都是御用之物,谢兄爱睡懒觉,不愿天天早起上朝,陛下也由着谢兄,全凭谢兄心意。我曾听几个老臣聊天,说是陛下为帝十年,对谢兄的荣宠,连皇子亲王都比不上,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对谢兄说过。所以,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我觉得可能另有隐情。”
祝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特殊关系?哪方面特殊?”
卫凌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魏骁是谢骋的养子,对谢骋敬爱有加,惟命是从,那夏元帝呢?难道也是……
这个想法,吓到了卫凌然,他摇了摇头,赶紧从脑袋里面剔除,并提醒祝宁,“你切莫胡乱揣测,以免惹祸上身。”
祝宁“哦”了一声,心想,待她回了京都,偷偷问下谢骋呗。
卫凌然语气郑重,“对了阿宁,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坦白。你刚才提到的青阳观,其实是我的师门,我的师父玄真道人是青阳观的掌门。”
“所以,封印我的坏老头儿,就是玄真道人?”祝宁眯起双眼,唇畔勾起莫名地笑意。
卫凌然尴尬一笑,“是的。不过,师父的初衷,也是为了我,你……你可不可以原谅师父啊?我替师父给你道歉,好吗?”
祝宁疑惑不解,“抓我是为了凌然哥哥?此话怎讲?”
卫凌然只能实话实说:“师父有言,你的妖灵,可炼制上品丹药,对我的修炼极有好处。”
闻言,祝宁一愣,好半晌没说话。
卫凌然伸出大掌,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你别乱想,师父在瞎胡闹呢,我才不要你的妖灵,我希望阿宁平安顺遂,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