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无形的蛛网,是咒力的脉动。
它以一种近乎生命的韵律,紧紧贴合着收容所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面墙壁,将这里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茧。
佐藤光停在原地,冰冷的认知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刚刚燃起的决心。
这不是简单的监视,这是天城雪彦布下的“识影结界”,一种古老的、专门用于追踪“同源”咒力的陷阱。
只要她,这个【预言绘卷】的现任持有者,携带着哪怕一丝预知未来的波动踏出收容所,结界就会瞬间锁定她,如同猎犬嗅到血腥。
她不能去。至少,不能以“佐藤光”的身份去。
退回阴影中,佐藤光的大脑飞速运转。
强行突围是自寻死路,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慢性死亡。
既然敌人想看“钥匙”,那她就给他一把假的。
她的目光穿过昏暗的走廊,投向收容所中央那座废弃已久的穹顶大厅。
那里的天花板和地板,早已被孩子们当成了巨大的画板。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她找到藤原静,以“安抚孩子情绪”为由,申请了一批特殊的绘画材料——能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的荧光颜料。
夜色渐深,她遣散了所有人,独自跪在冰冷的穹顶大厅地板上。
她没有绘制通往神社的正确地图,而是开始创作一幅巨大而混乱的、伪装成儿童涂鸦的“逆向引导图”。
在她的笔下,那只象征着师门传承的乌鸦,没有飞向虚渊神社,而是朝着完全相反的西北方向;孩子们画中代表时间的钟表,指针被她刻意拨到了倒转的位置;那把在预言中反复出现的、象征庇护的雨伞,则被画在了远离所有孩童的一个孤零零的角落。
她将所有正确的符号都进行了错误的排列组合,构成一个看似荒诞的谜题。
而真正的坐标,那座地下神社的入口,被她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精确度,隐藏在了一只乌鸦翅膀阴影的折射角度里。
只有当午夜的月光,以特定的角度穿过穹顶的破损处时,那个由荧光颜料绘制的、微不可见的坐标才会显现一瞬。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一张从收容所内部偷带出来的涂鸦拓本,便送到了天城雪彦手中。
他看着纸上那混乱不堪的线条,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乌鸦飞错了方向,钟表在倒转……如此拙劣的误导,简直是在侮辱“观命者”的智慧。
然而,当他依照师门秘法,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眼皮上,启动“血眼术”再次审视那张拓本时,他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了。
在血眼的视野里,纸张本身并无异常,但那几道看似随意的荧光颜料笔触,却折射出一种诡异的频谱。
那不是普通颜料该有的光,而是一种微弱却纯粹的“灵痕”——是【预言绘卷】的力量在物质世界留下的、无法被模仿的烙印。
他明白了。佐藤光并非在误导他,而是在用他的方式向他宣战。
“哈……哈哈哈哈!”天城雪彦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扭曲的快意与彻骨的冰冷,“你以为烧掉了笔记,就能摆脱宿命?可笑!你的每一笔,都在重复师父早已写下的轨迹!”
他猛地撕碎了拓本,转身走进藏身的废弃仓库深处。
他脱掉上衣,露出精悍的背脊,从怀中取出一支灌满了猩红符墨的咒具毛笔。
那符墨,是用他的鲜血混合了碾碎的咒符灰烬调制而成。
他眼神狂热而决绝,忍着剧痛,反手在自己的背上,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一幅诡异的图腾——一个拥有两张面孔的先知,一张脸在哭泣,一张脸在微笑。
“双面先知”图腾,这是“绘魂仪式”的最后一环。
他要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以自己的灵魂为祭品,强行唤醒沉睡在“观命者”血脉中那古老而暴戾的原始意识。
他要彻底吞噬掉佐藤光那份刚刚萌芽的、脆弱的原创预知能力,让她成为自己登上神坛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与此同时,城中的另一端,护士野田真弓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收到了来自前同事西村葵的一段数据片段。
信息内容让她心头发紧:咒术高专内部,已有三名术师因秘密调查“双面先知”的古老传闻而被秘密“清除”,其中一人,竟是曾协助她分析N8试剂成分的药剂师。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在这段看似平常的数据流末尾,嵌入了一段被层层加密的音频。
播放后,里面传出的不是话语,而是一段断断续续的、由童声哼唱的旋律。
这旋律,与收容所孩子们在图画课上无意识传递的“反制谐波”,竟有七分相似!
野田真弓立刻意识到,敌人不仅在监视收容所,更在监听这张无形的“网络”。
她不敢耽搁,迅速将这条警告转译成山本奈绪能够理解的暗号。
她取出一张湿巾,用红色的蜡笔在背面画上了一只乌鸦,并在乌鸦的头上,画了一个大大的耳机。
旁边,她用歪扭的字体标注:“坏人也在听”。
她将这张湿巾折好,塞进了一包即将送往收容所的救援物资里。
她并不知道,这张本该送给山本奈绪的纸条,在辗转中阴差阳错地落入了另一双手——街头涂鸦艺术家,佐伯凉。
夜幕下的涩谷地铁站,在一条废弃的维修通道内,佐伯凉正对着冰冷的墙壁喷涂着他的最新作品。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湿巾,看着上面“坏人也在听”的图案,若有所思。
最终,他将这个意向融入了自己的创作:一本燃烧的笔记本长出了双脚,正坚定地走向一双展开的、巨大的乌鸦翅膀。
这一次,他特意选用了含有大量铁粉的红色颜料,这种颜料在咒力侦测下会产生异常的能量反应。
当晚,两名负责夜间巡逻的年轻术师发现了这幅涂鸦。
其中一人皱眉道:“这图案……我好像在哪份禁阅的文件里见过它的局部。”他们的上报,立刻引起了监察部门的高度重视。
不到一小时,整个区域便被拉起警戒线,彻底封锁。
他们以为自己扼杀了一次潜在的咒术污染,却不知,他们紧张而高效的反应模式,正通过墙体与地面的震动,被完整地传递回了收割所。
在图书角,山本奈绪忽然从画板前抬起头,拿起一支黑色的蜡笔,在纸上画下了一幅新的画面:一群穿着制服、面目模糊的人,正紧张地围着一团小小的火苗。
而火焰之中,赫然伸出了一只求救的手。
看到这幅画,佐藤光的心沉了下去。
她的计划成功了,但也暴露了她的网络。
天城的耐心正在耗尽。
她必须抢在“绘魂仪式”完成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她再次闭上眼,强行发动了“原创预知”,将意识聚焦于天城雪彦体内那正在成型的“双面先知”图腾。
画面即将清晰的刹那,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贯穿了她的大脑。
她再次被强行剥离了一段记忆。
这一次,她忘记了父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用沙哑的声音说“别怕”时,那句话里蕴含的温度和力量。
她瘫坐在地,泪水无声地涌出,身体因巨大的失落感而颤抖。
但这一次,她没有沉溺于悲伤。
她强撑着身体,抓起纸笔,写下了一道新的指令,交给藤原静:“组织所有能活动的孩子,从今晚开始,连续三晚,在同一个时间,用这个节奏敲击地板。”她画下了一段由长短不一的线条组成的节拍,那节奏,正对应着虚渊神社地下水源的流动频率。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钥匙不是她这个人,也不是那座神社,而是由孩子们的信念、外界盟友的行动、以及她自己的预言共同编织而成的这张“共鸣网络”。
她要用整个收容所,为那座沉睡的神社“唤魂”。
远处的城市高楼之巅,夜风凛冽。
五条悟独自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下方被封锁的涩谷地铁站入口。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层层障碍,看见墙上那幅刺眼的红色涂鸦。
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风中几不可闻,带着一丝了然与玩味。
“原来有人想当钥匙……可惜啊,门早被我踹开了。”
地下室里,佐藤光缓缓站起身。
敲击声的指令已经下达,共鸣网络的构建已经开始。
但她知道,这还不够。
天城雪彦的目标是她,只要她还在收容所,这张网就随时可能被从中心撕裂。
她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一个能将所有视线——无论是盟友还是敌人——都吸引过来的焦点。
一个能让她完成最后一幅画作的地方。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通往收容所屋顶的那扇、早已被封死的铁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