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下的旷野泛着一层冷霜，林羽攥着那本泛黄的账本，指腹摩挲过页脚磨卷的纸边。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动，将“镇北侯府”“礼部侍郎”等字眼映得格外刺目——这些名字，个个都是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竟都与李肃的账册有着密密麻麻的勾连。
“将军，您看这里。”身旁的亲兵指着其中一页，“三月初七，镇北侯府送来的‘军粮’，实际数量比账面上少了三成，差额记在‘损耗’名下，后面附了张银票的编号。”火把凑近了些，能看到墨迹边缘有淡淡的油渍，像是曾被酒渍浸泡过。
林羽指尖点在“损耗”二字上，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镇北侯手握北疆兵权，去年冬李肃叛军能冲破三道关卡，靠的正是一批标着“军粮”字样的精良甲胄，当时查来查去，总被一句“监守自盗”轻轻带过。如今看来，哪是什么监守自盗，分明是内外勾结。
“还有这个。”另一名士兵翻到后半册，声音发紧，“六月廿二，礼部侍郎差人送来的‘文房四宝’，清单上写着‘端砚一方、狼毫十支’，但底下的小字注着‘密函三封，已转交西境密使’。”
西境密使——林羽猛地想起上个月截获的叛军密信，信中提到“长安来的贵人已允诺，入冬前必送火器三千”。当时只当是李肃吹牛，此刻对照账册上的日期，竟分毫不差。
火把突然“噼啪”爆了个火星，照亮林羽眼底的寒意。他原以为李肃只是草莽叛乱，却没想背后牵扯着如此多的朝中重臣。这些人一边享受着朝廷俸禄，一边给叛军输送粮草、传递密信，其心可诛。
“将军，这账本……”亲兵欲言又止。谁都知道，扳倒镇北侯这类人物，无异于以卵击石，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林羽将账本小心折好，塞进贴身的锦囊里，外面再裹上三层油布。“把能找到的叛军尸体都清点一遍，尤其注意有没有眼熟的面孔。”他声音低沉，“李肃没露面，要么是炸伤了藏起来，要么……就是被这些‘贵人’接走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清点结果报了上来：叛军尸体共五十八具，多是面生的乡勇，唯有三具穿着禁军的甲胄，脖颈处有相同的梅花印记——那是镇北侯府私兵的标记。
“果然。”林羽冷笑一声，踢开脚边的断矛，“看来昨夜的爆炸，不光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掩护某些人撤退。”他抬头望向长安方向，晨光中，那座巍峨的都城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谁也不知道它腹中藏着多少獠牙。
“备马。”林羽翻身上马，将锦囊塞进马鞍下的暗格，“留一队人打扫战场，其余跟我回营。这账本，得找个能看懂的人好好瞧瞧。”
亲兵愣了愣：“将军是说……”
“御史台的张大人。”林羽一夹马腹，马蹄踏过结霜的草地，留下一串清脆的响声，“他老人家一辈子跟贪官污吏死磕，就算天塌下来，也得让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晒晒太阳。”
朝阳跃出地平线时，马队已行至官道。林羽勒住缰绳，回头望了眼被晨光笼罩的营地废墟，那里的硝烟渐渐散去，露出焦黑的断壁残垣。他摸了摸腰间的锦囊，只觉沉甸甸的——里面装的哪里是账本，分明是一颗颗浸了毒的算盘珠子，每一颗，都连着朝堂的筋骨。
“走。”他轻喝一声，马队踏着晨光前行，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柄柄即将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