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啼之星”的热液喷口深处,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唯有永不停歇的物质流转与能量奔涌。那些脆弱的“结构瞬影”依旧在生成与破灭的循环中浮沉,如同黑暗中明灭不定的蜉蝣。然而,在亿万次的随机尝试与微尘营造的规则“宽容”下,变化正以冰川移动般的缓慢速度积累着。
一些“瞬影”开始展现出更加持久的特性。它们的脂质边界在无数次重组中,偶然形成了更具弹性和稳定性的双分子层结构;内部包裹的RNA片段,也因外部环境的持续“筛选”,逐渐趋向于那些能够催化更高效能量反应或更能稳定自身结构的序列。这些改进微不足道,任何一个放在正常的宇宙规则下都会迅速被淘汰,但在这里,它们被允许存在,并被积累。
渐渐地,在这些热液喷口周围,形成了一些相对稳定的“生态位”——并非生物意义上的,而是物理化学意义上的。某些特定结构的“瞬影”能够更有效地利用特定喷口释放的化学能,从而在毁灭与重生的循环中,占据某个微小的、持续时间稍长的“时间窗口”。
这些“瞬影”之间,也开始出现了最原始、最无意识的“互动”。当一个“瞬影”因内部反应过于剧烈而破裂时,其释放出的分子碎片,可能会被邻近的另一个“瞬影”捕获、吸收,偶然间促成了后者结构的微调或内部反应的优化。这并非捕食,也不是合作,仅仅是物理扩散与偶然结合的产物,但在规则松动的背景下,这种无意识的“物质交换”也开始对“瞬影”群体的整体演化,施加着极其微弱的影响。
微尘在地核深处,持续散发着它那恒定而温和的规则浸染。它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维持着这片摇篮的“特殊性”,确保这些脆弱的、违背常规的“有序尝试”不至于在萌芽阶段就被冷酷的宇宙法则彻底碾碎。它没有引导演化的方向,只是提供了一个允许“错误”和“意外”发生的舞台。
与此同时,在行星的尺度上,微尘的浸染也带来了更加宏观,却依旧隐秘的变化。
“初啼之星”的地磁场,出现了一种难以解释的、极其缓慢的周期性波动,其模式与标准的地核发电机理论预测存在细微偏差。行星的自转轴倾角,也在以远超天体力学计算值的速度,进行着微小的、持续的偏移,仿佛有一颗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拨动。
更奇特的是,在某些特定的地质构造带,岩石的晶体结构呈现出一种反常的“记忆效应”,能够记录下极其微弱的、来自行星内部深层的规则波动,就像树木的年轮记录着气候变迁。这些“规则年轮”目前尚无法被解读,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证明这颗行星正在被一种超越普通物理定律的力量,从最基础的层面悄然塑造。
所有这些变化——从微观“瞬影”的缓慢优化,到行星宏观规则的细微异常——都发生得极其缓慢,且被行星本身狂暴的地质活动和“园丁”体系粗糙的边缘监控完美地掩盖着。这里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在宏大宇宙悲剧幕布之后,悄然搭建的、进行着禁忌实验的静默摇篮。
然而,绝对的静默并不存在。
在某个瞬间,当一个内部结构尤其稳定、且偶然催化出一段能够微弱影响其周围水分子氢键网络的RNA片段的“瞬影”,在热液喷口持续存在了超过一个小时之后——它内部那极其微弱的、基于化学能的“代谢”活动,与外部水分子网络的波动,产生了一次极其偶然的、短暂的共振。
这次共振,引发了一丝几乎无法探测的、独特的规则涟漪。
这涟漪太微弱,太短暂,迅速消散在热液的轰鸣与行星的背景规则噪音之中。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其他“瞬影”也毫无察觉。
但远在地核深处的微尘,其核心那缕“原始规则”本源,却如同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不是意识的回应,而是本源层面的、纯粹的感应。就像磁石感应到磁场,就像琴弦感应到同频的振动。
微尘那恒定不变的规则浸染频率,在这一刻,出现了自它落入此星球以来,第一次极其细微的、自发的调整。它释放出的规则波纹,变得更加贴合那刚刚诞生不久的、脆弱的“共振”特性,仿佛在无意识中,为这初生的“有序”提供了一层更加细腻、更加贴合的“襁褓”。
规则的胎动,第一次得到了来自源头的、无声的回应。
摇篮依旧静默。
但孕育其中的,不再仅仅是盲目的物质组合。
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内在协调”与“互动反馈”的……
序曲前奏,
已然在无人知晓的深渊中,悄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