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盯着它们，心跳渐渐放缓。他知道，这不是警告，而是一种确认——某种更深的真相，正从裂缝中渗出。
他缓缓闭上眼，将沙盘贴在胸前。这一次，他不再追问答案，而是等待它自己浮现。
风雪未起，却已有寒意自地底升腾。
吴晨曦的手从哥哥的衣角滑下，指尖触到冰冷的岩石。她坐到冰面上，背靠着一块残破的石碑，手腕上的血仍在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冰层上，声音很轻，却像钟摆敲在寂静的心房。
她知道不能再拖了。
第十件善事还没做完。噬魂剑体已经开始发烫，像是要从骨头里烧出来。她低头看了眼掌心，皮肤下有黑线在游动，像活的东西，正试图挣脱她的控制。
远处传来低沉的嗡鸣。那个被她三天前救下的机械人还蹲在冰缝里，身体歪斜着，脑袋一点一点。它的外壳已经锈蚀大半，眼睛原本是灰白色的，现在泛着红光，像快烧坏的灯泡。
那是因果线缠得太深的表现。
“林逸。”她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能过来一下吗？”
林逸正靠在另一块冰岩边调息，听见喊声立刻起身走来。他没说话，只是站到她侧后方，手按在九剑核心上。
“等会儿我要把善念顺着因果线送进去。”吴晨曦说，“可能会引起空间波动，你帮我稳住周围。”
林逸点头。“行。但你状态不好，别硬撑。”
“我不撑谁撑？”她笑了笑，“这玩意儿又不是天天能凑齐十次善举。”
她说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冷得刺鼻，但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胸口那一团跳动的热源上——那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善念。
她伸手按在地上，指尖触到那条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细线。那是连接她和那个机械人的因果链。当初她割开手臂把血喂给它，才让它没被系统判定为叛乱单位清除掉。
现在这条线反过来了，变成了一根勒进神识的绳子。
她开始推送力量。
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流出，沿着黑线一路向前。刚进入对方核心区域，就撞上了阻力。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无效……指令冲突……清除异常……”
是枷锁者的残识。
吴晨曦咬牙，继续往前推。她的额头冒出冷汗，视线有点模糊。耳边忽然响起小时候的声音——母亲倒地时的闷响，铁器砸在肉上的声音，还有自己躲在柜子里捂住嘴不敢哭的样子。
她猛地睁眼。
不能乱。一乱就全完了。
她想起刚才哥哥看着沙盘流泪的样子，想起他说“丑死了还笑”。
她笑了下。
“哥说得对，我确实挺难看的。”她低声说，“可难看也得把事干完。”
她不再压制体内那股噬魂的本能，反而把它放出来，和善念混在一起。黑色的气流裹着暖光，像一条旋转的河，冲进了机械人的核心。
咔。
一声轻响。
那人的眼睛忽然熄了红光，停顿两秒后，重新亮起，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它动了动脖子，发出齿轮摩擦的声响，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吴晨曦。
下一秒，它跪了下来，双手贴地，头低下去。
没有语言，但动作很清晰——是在行礼。
吴晨曦松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倒，肩膀撞在石碑上。她喘着气，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抖。
就在这时，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她弓起身子，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衣服被撕开一道口子，一道裂缝从脊椎往上延伸，皮肉翻开，露出里面的组织——不再是血肉，而是一种透明的晶体结构，像是冰做的骨头，在月光下微微发光。
噬魂剑体正在蜕变。
黑雾从她体内被逼出来，化作缕缕烟气消散在风中。随着最后一丝黑暗褪去，整个剑体完全变成了晶莹的状态，内部隐约能看到细小的光点在移动，排列成某种图案。
林逸盯着她背后，瞳孔微缩。
“那是……星图？”
话音未落，天空忽然扭曲。
星海上方的空间像布一样皱了起来，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中浮现。那是因果枷锁者仅存的一点意识投影，只剩个轮廓，连五官都没有。
但它抬起了手。
整片战场的空气瞬间沉重。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一道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直压向吴晨曦头顶。
林逸反应极快，立刻催动九剑核心想要构筑屏障。可那股力量太快太强，他的防御还没成型就被压碎。
眼看那道碾压之力就要落在吴晨曦身上。
她的身体却先动了。
不需要她操控，也不需要她反应。晶体剑体自行共鸣，背后的星图骤然投射出一片虚影——像是一座古老的祭坛，悬浮在她上方三尺处。
一股排斥性的能量扩散开来。
空间碾压撞上这层力场，竟然直接反弹，原路返回。
那道投影来不及闪避，被自己的攻击正面击中，身形剧烈晃动，边缘开始崩解。
“不……可能……”声音断断续续，“情感变量……不该有……实体反击力……”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投影炸成碎片，彻底消失。
风停了。
雪也不下了。
战场上只剩下轻微的冰裂声，和那个机械人缓慢呼吸时发出的金属摩擦音。
吴晨曦趴在地上，手指抠着冰面，指节发白。她想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但脖子僵得动不了。
林逸蹲下来扶她肩膀。“你没事吧？”
“死不了。”她喘了几口气，“就是……有点累。”
“你完成了。”林逸看着她背后的晶体，“十次善举，反噬解除了。”
“嗯。”她点点头，“以后杀人不用再做好事赎罪了。”
“那你以后打算杀谁？”
她咧嘴一笑：“看你顺眼，说不定第一个就是你。”
林逸没接话。他盯着她背后的星图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这图案……是不是和沙盘上的有点像？”
吴晨曦愣了下。“你说哪个沙盘？”
“吴浩那个。”林逸说，“刚才他用沙盘看到真相的时候，光幕里出现过类似的轨迹。”
两人沉默了一瞬。
这时，那个机械人慢慢爬起来，走到吴晨曦身后，安静地跪坐着，像在守卫。
林逸站起身，看向远处。
吴浩还在原地坐着，怀里抱着沙盘，头微微低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宁红夜和陈晓琳靠在一起，都没动。整个战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等。”吴晨曦靠在石碑上，闭上眼，“等有人醒，等有事发生，等下一个该我们出手的时候。”
林逸点点头，把手放回九剑核心上。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掌心一震。
核心在颤。
不只是颤，更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低头看去，发现核心表面浮现出几道细纹，形状和吴晨曦背后的星图边缘完全一致。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吴晨曦忽然睁开眼。
“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
“地面。”
林逸立刻蹲下，手掌贴上冰层。
下面有震动。
很轻微，但持续不断，像是某种东西在深处转动。
不是机械运转的声音，也不是能量流动的频率。
更像是一扇门，正在被人从另一边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