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轩睁开眼时，屏幕上的红点还在闪。他没动，视线从技术节点清单移到右下角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通讯系统待机界面跳出一条新消息，发信人是城东物流园合作方的负责人，只写了一句：“刚看到网上那些话，你们真有问题？”
他放下手边的文件夹，里面是孙明昨天交来的预算模型修订版。第三页被折了角，那行数字他看了三遍：研发资金只剩四成可用。
陆轩按下内线键。“林娜，把过去十二小时所有外部联络记录调出来。”
不到三十秒，打印机开始吐纸。一页页翻过，七家合作单位在不同时间发来问询，内容几乎一样：有没有回应那几篇网帖？是不是真的拿了虚高补贴？
他抽出其中一份邮件附件，标题为《起底樊星阁新能源项目：一场精心包装的骗局》。发布账号没有认证信息，文章也没留来源，但细节写得很准——连测试中断的时间都对得上。
“张涛。”陆轩拨通专线，“现在过来。”
十分钟后，张涛进门，手里拿着平板。他直接走到主控台前，打开网页快照。“六个平台同时出现类似内容，转发量涨得很快。有几家媒体私信我们，问要不要做专题报道。”
“谁在推？”陆轩问。
“暂时查不到源头。”张涛划动屏幕，“账号都是新注册的，Ip分散，用的是公共代理。但内容结构一致，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陆轩盯着大屏上的舆情趋势图。曲线从昨晚十一点开始爬升，到现在已经覆盖三个行业论坛和两个地方新闻客户端。
“不是普通黑稿。”他说，“知道我们卡在哪，专打技术可信度。”
张涛点头。“下一步怎么走？删帖？发声明？还是先追账号？”
“都做。”陆轩站起身，“但顺序要改。先取证，再发正式函件要求平台下架。声明晚点出，等财务这边定调。”
他转向另一侧控制区。“孙明呢？”
“刚去更新现金流报表。”林娜从资料架后抬起头，“他说早上之前要把调整方案给你。”
陆轩走回座位，打开加密文档库。最新上传的是“资金优先级重排草案”。他点开浏览，第二条写着：暂停市场预热活动及宣传物料制作，节省预算百分之三十二。
他往下翻，看到“保留全额投入”的项目只有两个：研发组人力成本、测试设备维护费。
五分钟后，孙明推门进来，手里夹着两页纸。“我重新算了。如果砍掉推广和外联接待，加上延迟支付非核心供应商款项，能多挤出两个月周转期。但前提是……”
“没有意外支出。”陆轩接话。
“对。”孙明把文件递过去，“另外，法务提醒，如果我们对外宣称‘正常推进’，就得保证至少三个月内不出现资金断裂。”
陆轩没接文件，而是看向投影。“目前最可能出问题的是哪块？”
“通信模块定制。”孙明说，“王志远提过，如果要用专用协议栈，可能需要找厂商做固件适配。这笔钱没列进原计划。”
“记入应急项。”陆轩说，“上限五百万，不动用研发基本盘。”
孙明应了一声，转身去修改表格。
陆轩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资金”和“声誉”两个词。中间画了一条横线，连向“研发”，最后圈住三个字：不能断。
“张涛。”他说，“你负责对外口径。第一，所有回复统一由你审核；第二，联系三家主流平台，提交我们测试日志的部分截图，证明数据真实；第三，让林娜配合整理时间线证据包，准备走法律流程。”
“明白。”张涛掏出手机开始记录。
“还有。”陆轩停顿一秒，“别只盯着删帖。查一下最近跟我们抢项目的公司，尤其是新能源这块的。”
张涛抬眼。“你觉得是对手干的？”
“这个时候泼脏水，谁受益谁就有嫌疑。”陆轩说，“我不信有人纯粹看不惯我们。”
林娜这时走过来，递上一份打印件。“这是今天凌晨以来的全部舆情反馈汇总，按紧急程度做了标记。”
陆轩快速扫过。第一页最上面标红的一条来自南方一家装备制造企业，原本约好下周洽谈联合投标，现在临时取消会议，理由是“需重新评估合作风险”。
他把纸翻面，继续看。中间一页提到某行业协会正在讨论是否将樊星阁列入“观察名单”，依据是网络举报材料。
“把这个协会的秘书长联系方式给我。”陆轩说，“另外，把我们上次提交给科技局的中期报告再发一遍，附上测试原始记录摘要。”
林娜记下指令，转身离开。
张涛站在原地没动。“要不要主动曝光那个漏洞？就说我们确实遇到技术难题，但在解决过程中？”
陆轩摇头。“不说假话，也不主动揭短。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解释失败，是防止别人把一次调试说成欺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还没亮，楼下的停车场空了一半。几辆车顶上结了薄霜，在微光下泛灰。
“等孙明把资金方案定下来，开个短会。”陆轩说，“所有人参加，包括王志远。”
半小时后，会议室灯亮了。孙明把最终版草案传到系统，标题加粗：《非常时期资金管控执行方案V3》。主要措施包括三项：冻结非必要采购审批、管理层薪资缓发百分之四十、暂停所有对外投资洽谈。
张涛同步完成了声明初稿，标题为《关于近期网络不实信息的严正澄清》。文中列出三次公开测试时间、地点及见证单位，并强调项目进度符合预期。
陆轩看完，批注两条：删掉“严正”二字，改为“说明”；补充一句“欢迎任何机构实地考察验证”。
会议结束前，他特别点了王志远的名字。
“你留一下。”
其他人离开后，王志远站在桌旁，没坐下。
“你之前写的那三条建议。”陆轩说，“分时复用通道、增加缓存队列、限制非关键数据上传——这些改动会不会影响现有协议兼容性？”
“不会。”王志远回答，“只是优化传输逻辑，底层不变。”
“能单独做成补丁吗？”
“可以。”他说，“两天内能出测试版本。”
陆轩点头。“去做。如果成功，至少能撑到找到长期方案。”
王志远走出会议室时，走廊灯自动亮起。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六点零三分。
陆轩回到主控台，屏幕上并列开着两个窗口：左边是孙明刚提交的资金调整方案，右边是张涛发来的“首批诽谤内容取证完成”通知。
他把两份文件拖到同一视图，批注一行字：明日九点复会。
随后起身走到白板前，用黑笔将“资金”与“声誉”圈起，划入“一级风险”区域，再添一道横线连接“研发”，写下“稳”字。
指挥室灯光调至最低，设备低鸣运转。陆轩坐回椅中，后背靠上椅背，闭眼片刻。
打印机突然启动，送出一页新记录——某视频平台已下架两篇相关稿件，原因标注为“用户投诉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