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十七分，城市边缘的老城区，一条堆满垃圾的后巷。
江临川睁开眼的时候，鼻腔里灌满了腐烂菜叶和湿纸板发酵的气味。他仰面躺着，身下是冰冷潮湿的水泥地，连帽卫衣的帽子滑到了脖子后面，头发贴在额头上，像被谁泼过一盆冷水。他记得自己最后是在工位上敲代码，心跳突然停了，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在这儿了。
他动了动手指，确认还能使上劲，但脑袋像被人拿锤子砸过，嗡嗡作响。他撑着地面坐起来，膝盖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这地方他不认识，两边是斑驳的砖墙，墙上爬着霉斑，头顶上几根电线交错，挂着破塑料袋，在风里轻轻晃。
空气越来越冷。明明是夏天，他呼出的气息却带着白雾。
胸口忽然一烫。他低头，看见挂在脖颈上的桃木牌正泛着微弱的红光，像是刚通了电的指示灯。右手小指上的青铜指环也在震，频率不快，但很稳，像手机静音来电。
他皱眉，抬手摸了摸眼睛。视线有点模糊，可当他再次抬头时，瞳孔的颜色已经变了，从棕色转为幽蓝，像老式电视屏幕刚启动时的那种冷光。
巷口，一道影子飘了过来。
不是人。它没有脚步声，身体半透明，轮廓扭曲，像信号不良的监控画面。它缓缓移动，朝着江临川的方向，越来越近。十米、八米、五米……江临川的呼吸卡住了，手指僵在桃木牌上，动不了。
他想跑，腿却不听使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是不是还没死？还是说，我已经死了，现在看到的是……鬼？
就在他准备闭眼认命时，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干巴巴的，像老旧收音机里的播报：
“检测到游离游魂，任务发布——收容它，奖励1积分。”
江临川猛地一激灵，差点往后倒。他左右张望，没人。那声音又来了：“失败无惩罚，但您已被地府临时工名录除名（吓唬人用）。”
他愣住：“……什么玩意？”
黑影还在靠近。阴冷的气息像针一样扎进皮肤，他的手指开始发麻，耳朵里嗡鸣加剧。他用力掐了下大腿，疼，说明不是梦。
他眨了眨眼，又揉了揉，黑影还在。不是幻觉。
“修地府不如送外卖，至少差评还能返现。”那个声音又冒出来，语气懒洋洋的，带着点自暴自弃，“您要不试试？反正它也快塌了。”
江临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盯着那道游魂，试图用程序员的逻辑去理解：这算什么？循环嵌套？内存溢出？还是系统底层漏洞导致的视觉异常？
可眼前的东西，真实得让他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巷子另一头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一瘸一拐，节奏不稳。
一个身影走过来。是个老头，穿着一件二十年前流行的旧军大衣，袖口磨得发白，领子上沾着油渍。他拄着一根生锈的铁杆当拐杖，嘴里叼着半截烟卷，没点火，就这么含着。
江临川第一反应是躲。但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走近。
老头在他面前停下，眯起一只眼打量他，另一只眼浑浊发灰，像是蒙了层雾。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小兄弟，能看见不该看的，命硬啊。”
江临川喉咙发紧：“你……是谁？这是哪儿？”
老头不答，目光落在他眼睛上，啧了一声：“哟，瞳泛幽蓝，入门了？不错，比我当年强。”
“入门？入什么门？”
老头用铁杆敲了敲烟袋锅，发出闷响：“能看见阴气的人，要么早死，要么被拉去干活。你猜你属于哪一种？”
江临川心头一跳，想起刚才那个声音：“你是说……我成了什么‘临时工’？”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没正面回答，反而转身，慢悠悠往巷外走：“命是你自己的，路怎么走，看你敢不敢接活。”
江临川坐在原地，没动。他想追上去问清楚，可身体还在发虚，脑子也乱。他低头看了看手，青铜指环还在震，桃木牌的红光渐渐暗下去。
游魂停在三米外，悬在半空，像卡了帧。它没有脸，也没有声音，但江临川能感觉到它在“看”自己。
系统的声音又响了：“任务未完成，是否放弃？”
他咬了咬牙：“放弃个鬼。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拿什么收容？”
“建议使用基础驱散咒语，关键词：破、散、退。念三遍，配合意念指向。”
江临川一愣：“你还真有功能？”
“本系统主打一个性价比低、服务差、售后不存在。”那声音顿了顿，“修地府不如送外卖，好歹能攒退休金。”
他苦笑一声，深吸口气，盯着那道黑影，低声念：“破、散、退。”
一遍。
黑影晃了晃。
两遍。
阴冷感减弱了一丝。
三遍。
“砰”一声轻响，像玻璃炸裂，黑影瞬间碎成几缕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江临川喘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抬起手，发现幽蓝的瞳色正在慢慢褪去，恢复成原本的棕。
“任务完成，积分+1。”
他没觉得高兴，反而更茫然了。他抬头看向巷口，老头已经不见了，只有风卷着塑料袋在地上打转。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小指上的青铜指环安静下来，桃木牌也不再发光。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不对劲。
他也不再是原来的他。
他挣扎着站起来，靠墙站稳，环顾四周。垃圾堆、霉墙、电线、破桶——一切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他知道，这些背后藏着另一层东西，一层普通人看不见的、阴森的、正在崩塌的秩序。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桃木牌，喃喃道：“修地府不如送外卖……可我现在，连外卖账号都没注册。”
风从巷子深处吹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远处传来狗叫，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他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他知道，自己已经踏进了某个巨大的漩涡，而刚才那一幕，不过是漩涡的边缘。
老乞丐走了，系统还在，游魂散了，但阴气没散。
他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夜空，连星星都没有。
这座城市，像个被遗忘的角落。而他，莫名其妙成了唯一能听见地府报警声的人。
“行吧。”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回地上，“那就先活着，再谈别的。”
系统沉默了几秒，冒出一句：“建议绑定紧急联系人，万一猝死第二次，本系统概不负责。”
江临川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不能。”系统说，“我就是靠晦气吃饭的。”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巷子上方那一线天空，心想：这破班加得，真是加到阴间来了。
可奇怪的是，他心里那股社畜的怨气，居然没那么重了。
也许是因为，比起加班到猝死，现在这种“被迫拯救世界”的倒霉事，反而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风又吹过来，带着垃圾味，也带着一丝极淡的香火气。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