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从宫墙跃下时，天刚亮。他没走正门，贴着角楼阴影绕到西巷，斗篷裹紧些，脚步不快不慢。身后宫门缓缓闭合，铜环轻响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那枚铜钱，是刚才买香料时商贩找的零头。边缘有些发黑，像是久经摩擦。他把它翻了个面，又塞进袖口。
东市还没完全开张，几家早点铺子冒着热气，行人三三两两。谢无妄穿过两条窄街，在一家胡人摊前停下。摊主是个西域老汉，脸晒得黝黑，正蹲在地上数货箱。旁边堆着几袋干草似的植物，气味冲鼻。
这是迷魂草，和之前送进宫的那批同源。但这一包混了劣质土粉，成色差不少。
老汉抬头看了眼谢无妄，用生硬的中原话说：“不收现钱，换粮或布。”
谢无妄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上面刻着“陇西谢记”。他轻轻放在桌上。
老汉眯眼看了会儿，点点头。“你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
“刚到。”谢无妄声音低了些，“家父在凉州做药材生意，听说这边行情好，让我来试试。”
老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那你来晚了。这东西没人要，税官见了就查，说是禁品。”
“可市面上还有人在卖。”
“那是有路子的。”老汉摆摆手，“我没门路，只想赶紧脱手，回老家去。”
谢无妄弯腰打开药箱，取出一叠银票。“我全要了，按三成价。”
老汉愣住。“你……真肯出？”
“不止。”谢无妄压低声音，“我还认识城南税署的小吏，能帮你把下一批货顺过去。”
老汉眼神闪了闪，犹豫片刻，终于点头。
交易很快完成。谢无妄把货搬进雇来的驴车，盖上麻布。他留了一小包在身上，其余的当场转卖给路过的一个药贩子，赚了两成利。
那药贩子一边点钱一边嘀咕：“你这价格太低，肯定有问题。”
谢无妄笑了笑：“问题不在货，而在怎么出手。”
药贩子没再问，拉着车走了。
谢无妄站在原地，看着人流渐渐多起来。他知道这些人里有弥弥古丽的眼线，也有李乐嫣宫里的采买婆子。他不能露脸太久。
他往南巷走去，拐进一条僻静小道。路边有个破旧茶棚，老板趴在桌上打盹。谢无妄坐下，要了碗粗茶。
茶水浑浊，喝了一口有点涩。但他不在乎。
系统提示跳出来。
【检测到关键剧情线“市井流言·二期”】
【是否启动吞噬？】
他摇头。
现在吞，只会打草惊蛇。奕承已经察觉风向不对，正躲在府里不出门。他得让她以为局势还在掌控中。
他需要更多筹码。
茶棚外传来叫卖声。一个挑担的老头吆喝着“鲜果便宜卖”，篮子里放着几串葡萄。紫金色的皮，颗粒饱满——这是西域贡品种，民间极少流通。
谢无妄眼睛微动。
这种葡萄只有皇亲国戚才能拿到配额。老头哪来的？
他起身走出去，拦住老头。“这果子，多少钱一串？”
“五十文。”
“全要了。”谢无妄掏出一把铜钱。
老头反而迟疑。“你……真是买的？”
“不然呢？”
“前两天有人查过这批货。”老头压低声音，“说是宫里丢的，谁碰谁倒霉。”
谢无妄不动声色。“那就更该卖出去。越怕，越值钱。”
老头被说动，收了钱就走。
谢无妄提着果子回到茶棚，拆开其中一串仔细看。果蒂上有细微烙印，是个“承”字。
果然。
奕承在转移资产。她知道事情要败，开始变卖私藏物品套现。
这些葡萄本该送去她的别院，却被中途截走一批。要么是手下背叛，要么是她自己故意放风试探市场反应。
谢无妄把果子重新包好。他不急着出手。等风声再紧一点，自然有人愿意花高价买“宫中流出”的稀罕物。
他喝了口冷茶，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喧哗。
几个衙役模样的人正挨个搜查摊位，手里拿着一张告示。旁边有人议论：“说是抓走私禁品的，连香料都算违禁了。”
谢无妄放下茶碗。
动作比预想的快。
李世民已经开始清查，但方向错了。他以为只是普通走私案，不知道背后牵着的是宗室命脉。
这对谢无妄来说反而是机会。
他起身离开茶棚，沿着墙根走。走到一处岔路口，忽然停下。
前方十字街口，弥弥古丽正带着两名侍女走进一家绸缎庄。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长裙，头上簪着金步摇，一看就是来采买的。
谢无妄立刻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
两人不能碰面。他在暗处布局，她在明处活动。一旦被认出来历，所有计划都会崩。
他在巷子里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才从另一头出来。此时已接近午市，街上热闹得很。
他找了个空档的摊位，租下一角地方，挂起一块木牌，写着“陇西谢记·代购西域货”。
摊主好奇问：“你这牌子是哪来的？”
“祖传的。”谢无妄答得干脆。
“那你得去商会备案，不然收保护费的来了不好说话。”
“我已经打点好了。”谢无妄递过去一小块碎银。
摊主掂了掂，笑开了花。“那你随意。”
谢无妄坐在摊后，静静观察来往人群。他不需要立刻做成生意。他要的是让人记住这个招牌。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两个商人模样的人过来问价。一个是想买迷魂草做熏香，另一个打听有没有渠道弄到宫中流出的珍品。
谢无妄只谈条件，不承诺结果。他说得不多，但每句都踩在对方心坎上。
两人临走时都说：“改日再来详谈。”
他知道，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太阳偏西时，他收拾摊子准备离开。刚把木牌收起来，一个小孩跑过来，塞给他一张纸条就跑了。
纸条上画着一个简单的标记：一只眼睛，瞳孔是墨玉色。
谢无妄盯着看了两秒，抬手摸了下右眼。
混沌之瞳微微发热。
这不是系统发的信号。这是某个知道他能力的人，在向他传递信息。
他把纸条攥紧，塞进衣领内侧。
夜风吹过街口，卷起一片落叶。
他站在巷口，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坊市。
手中的铜钱又被掏了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