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门口的报名处,长案排开,两名账房先生正挥笔登记。
队伍排得很长,大多是衣衫褴褛的寒门子弟,也有几个穿着绸缎、摇着折扇的富家公子,混在人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阿秋站在队伍的末尾,她把头巾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怀里的布包被她勒得紧紧的,里面的那套银针硌着她的胸口,有些疼,却让她莫名心安。
“下一个。”前面的队伍一点点挪动,阿秋的心跳得像擂鼓。
终于轮到了她,“名字,籍贯,可有师承?”登记的先生头也没抬,机械地问道。
“阿……阿秋。”阿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没……没籍贯,住在平康坊,师承……家母。”
“平康坊?”这三个字一出,原本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瞬。
登记先生手里的笔顿住,抬起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上下打量着她,“你是那里的姑娘?”
“不是!”阿秋猛地抬头,脸色涨红,“我是大夫!我是给人看病的!”
“看病?”旁边一个穿着湖蓝锦袍的年轻公子,“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掩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像是闻到了什么恶臭,“我说怎么一股子怪味,原来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大夫’。”
他刻意咬重了“大夫”两个字,眼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你们那是看病吗?怕是在替那些腌臜货色洗那个地方吧?”
“哈哈哈!”
周围爆出一阵哄笑,几个跟班模样的男子也跟着起哄,“就是,那种脏地方出来的,手都不干净,还想进济世学堂?”
“别脏了孙神医的地界儿!快滚吧!”
阿秋的脸瞬间惨白,她紧紧咬着下唇,甚至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想反驳,想说她的手救过人,想说她的药并不脏。
可话堵在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来,她低下头,抱着那个布包,转身欲走。
“站住。”苏晚晚从二楼的楼梯上缓缓走下,她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玉簪,手里捏着一把团扇,漫不经心地摇着。
她身后跟着沈青鸾和几个护院,那个锦袍公子一见苏晚晚,眼睛瞬间直了,刚想上前搭话,却被护院冷硬的眼神逼退。
苏晚晚径直走到阿秋面前,用团扇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跑什么?”
阿秋看着眼前这个贵气逼人的女子,身子止不住地发抖,“贵人……我……我不配……”
“配不配,不是他们说了算的。”苏晚晚松开手,转过身,目光凉凉地扫过那个锦袍公子,“刚才是你说她脏?”
锦袍公子挺了挺胸,自以为风流地拱手道:“这位夫人,在下乃礼部员外郎之子赵恒。这女子出身烟花柳巷,若是让她进了学堂,岂不是辱没了孙神医的名声,也辱没了我们在座的读书人?”
“哦?读书人。”苏晚晚轻笑一声,走到长案前,随手抓起一把刚收上来的药草,递到赵恒面前,“既然是读书人,想必见多识广。这一把里,有几种药?分别是治什么的?只要你能说对一半,我就让她滚。”
赵恒愣住了,他看着那堆干枯发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草棍傻了眼。他也就是为了凑个热闹,哪里真懂什么药理?
“这……这不就是枯草吗?”赵恒支支吾吾,“书上……书上没画成这样啊。”
“连枯草和药材都分不清,你也要来学医?”苏晚晚眼底的笑意骤然收敛,她转头看向阿秋,“你来。”
阿秋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极其灵巧地在那堆“枯草”里翻捡,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须臾,药草被分成了三堆,“左边这堆是‘白头翁’,清热解毒,治热毒血痢;中间这堆是‘地榆’,凉血止血;右边这把……”
阿秋顿了顿,拈起一根极其细小的草茎,“这是混进来的杂草‘断肠草’,有剧毒,若是不小心混入药中,一副就能要人命。”
坐在堂内喝茶的孙敬,忍不住站起了身,快步走出来,捻起那根断肠草看了看,眼中精光大盛。
这批药材是刚从药农那里收来的,还没来得及精选,没想到竟混了这种毒物,若非这女子眼尖,后果不堪设想。
“好眼力!好手段!”孙敬大喝一声,“这基本功,没个十年下不来!”
苏晚晚看着面红耳赤的赵恒,讥笑道,“听见了吗?你口中的脏女人,一眼就能救命。”
“济世学堂要的是能救命的大夫,不是来镀金的大爷。”苏晚晚抬手指了指大门,“嫌她脏?那你可以滚了。”
“你……你敢赶我走?”赵恒恼羞成怒,“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
“扔出去。”苏晚晚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就往回走。
石铁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揪住赵恒的后领,在一片惊呼声中,直接将人丢到了大街上。
“还有一个问题。”苏晚晚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还呆立在原地的阿秋,“你叫什么?”
阿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泪水打湿了地面,“阿秋。”
“记名字。”苏晚晚对着呆若木鸡的账房先生吩咐,“阿秋,济世学堂甲等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