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初亮,皇宫御书房内弥漫着一股不同於金銮殿的凝重。皇帝萧夜宸端坐於龙案之后,面色沉肃,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靖王萧夜宸垂首站在下首,虽极力维持镇定,但微微紧绷的肩线仍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萧夜珩与陆晚吟则并肩立于另一侧,经过一日的休整,陆晚吟气色更佳,与萧夜珩站在一起,从容镇定,仿佛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御前风波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皇兄,”萧夜珩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沉稳有力,“昨日之事,虽已证明王妃清白,惩处了沈氏与赵元明。然,赵元明区区一个谋士,若无更大依仗,岂敢如此胆大包天,构陷亲王正妃?其背后是否另有主使,其构陷王妃的真正目的为何,臣弟以为,尚需深究,以绝后患。”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哦?祁王可是又查到了什么?”
靖王立刻出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皇兄,赵元明已亲口承认乃一人所为,此事何必再深究?以免朝堂动荡,人心惶惶。”
“靖王兄此言差矣。”萧夜珩毫不客气地反驳,目光锐利如刀,“若非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今日他们能构陷王妃,明日就能构陷其他忠良!唯有连根拔起,方能震慑宵小,稳固朝纲!”
他不再看靖王难看的脸色,转向皇帝,从怀中郑重取出一封被油布包裹的信件,双手呈上:“皇兄,此乃臣弟偶然所得的一封密信原件。请皇兄御览!”
“偶然所得?”皇帝挑眉,示意身旁的心腹太监将信件接过。
当那封带着些许陈旧痕迹,但字迹和私章却清晰无比的信件被展开在龙案上时,皇帝原本沉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酝酿着骇人的风暴。
御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皇帝翻阅信纸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那信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清晰地揭示了一个针对祁王妃,乃至针对整个祁王府的庞大阴谋!指令之详细,用心之歹毒,远超昨日李四所指认的那些小打小闹!
而信末那枚鲜红的私章——靖王府首席谋士赵元明的私印,更是刺眼无比!
皇帝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私章,仿佛要将其灼穿。他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骤然射向台下垂首而立的靖王,以及……站在文官队列稍后位置,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兵部侍郎,赵德全!
那目光中的冰冷与审视,让赵德全瞬间如坠冰窟,头皮发麻,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皇帝的视线,却感觉那道目光如同实质,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赵、侍、郎。”皇帝的声音一字一顿,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封信,你,可曾见过?”
赵德全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臣……臣从未见过此信!此……此必是伪造!是有人要构陷微臣啊陛下!”他慌乱间,竟忘了否认与赵元明的关系,只急着撇清与信件的关联。
“伪造?”萧夜珩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这信纸是京城‘墨韵斋’特制的青纹纸,非达官显贵不可得。这字迹,与赵元明历年奏章、文书笔迹核对,分毫不差!这私章,印泥痕迹陈旧,绝非新盖,且纹路细节,与存档的赵元明用印样本完全一致!赵侍郎,你告诉本王,何人能伪造得如此天衣无缝?!”
他每说一句,赵德全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等到萧夜珩说完,他已是面无人色,汗出如浆。
“更何况,”萧夜珩语气一转,目光扫过瘫软的赵德全,最终落回皇帝身上,“皇兄,根据墨影昨夜查抄城南暗桩所获的账册记录,赵元明与这位赵侍郎之间,近半年来的银钱往来,数额巨大,远超正常人情往来。而其中几笔大额款项汇出的时间,恰好与边关几批军饷调度出现‘滞涩’的时间点吻合!臣弟怀疑,赵德全不仅参与构陷王妃,更可能……监守自盗,挪用军饷!”
“挪用军饷”四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御书房内炸响!
这已不仅仅是后宅倾轧,而是动摇国本的重罪!
皇帝猛地站起身,龙颜震怒,抓起龙案上的镇纸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赵德全!你好大的狗胆!”
靖王也是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萧夜珩不仅拿到了密信,竟然连赵德全挪用军饷的事情都查到了蛛丝马迹!他急忙出列:“皇兄息怒!此事定然另有隐情!赵侍郎掌管兵部多年,一向兢兢业业,岂会……”
“靖王殿下!”陆晚吟忽然开口,声音清越,打断了靖王的话。她不能直接参与政事讨论,但她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切入,“臣妇虽不通政事,但也知边关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若连他们的粮草军饷都有人敢伸手,此等行径,与通敌卖国何异?岂是一句‘另有隐情’可以遮掩的?”
她这话,直接将赵德全的行为上升到了“通敌卖国”的高度,更是暗暗将靖王为赵德全开脱的行为,指向了包庇之嫌!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赵德全,眼中杀机毕露。密信铁证如山,挪用军饷嫌疑重大,这两项无论哪一条,都足够赵德全死上几次!
“来人!”皇帝厉声喝道。
御林军应声而入。
“摘下赵德全的顶戴花翎!剥去官服!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案,由三司会审,给朕彻查!凡是涉案人员,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陛下!陛下饶命啊!靖王殿下!殿下救我……”赵德全涕泪横流,绝望地呼喊挣扎,却被御林军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如同拖走一条死狗。
靖王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皇帝最后那句“无论涉及到谁”,就是说给他听的。赵德全是他的人,这次,他损失惨重,更是被萧夜珩狠狠地将了一军!
皇帝疲惫地坐回龙椅,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看向萧夜珩和陆晚吟的目光复杂难明。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们都退下吧。祁王,此事……你做得很好。朕,知道了。”
“臣弟(臣妇)告退。”萧夜珩与陆晚吟行礼,退出了弥漫着无形硝烟的御书房。
走出宫殿,阳光洒落,驱散了之前的阴霾。
陆晚吟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没想到,背后还牵扯出挪用军饷这样的大案。”
萧夜珩目光望向远方,眼神深邃:“冰山一角而已。赵德全不过是个马前卒。不过,经此一事,至少斩断了靖王一条重要的臂膀,也足以让他安分一段时间了。”
他侧头看向陆晚吟,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这次,多亏了你。”
陆晚吟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微微别开脸,耳根有些发热:“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王爷布局周密,还有楚楚找到了关键证据。”
萧夜珩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有再多说,只是自然而然地再次牵起了她的手。
“回府。”
这一次,陆晚吟没有挣脱,任由他温热干燥的大手包裹着自己的手,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悄然蔓延。
朝堂的风波暂时平息,但更大的暗流或许仍在涌动。然而此刻,阳光正好,牵着手一起回家的感觉,似乎……很不错。至于那封早已被遗忘的和离书?谁还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