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陈登靠着断墙，眼神空荡荡地望着天上，报了仇，心里却像被挖空了一样，只剩下没边没沿的难受。那支打光了子弹的枪冷冰冰地躺在他脚边。
刘牛喘匀了气，看着刘恒，又是感激又是后怕：“刘恒大哥…今天真亏了你…”
“你们怎么从警署跑出来的？”刘恒问了一句。那晚的情景，活下来不容易。
刘虎接过话，脸上还带着后怕：“那天晚上太吓人了，灯一黑，外面乱套了，自己人打自己人，还有那种…啃东西的怪声。我们那间牢房靠后墙，有个通风口，虽然不大，但拼命挤也能钻出去。”
刘大摸了摸脑袋上的伤：“我们互相帮着爬出来了，外面黑咕隆咚，到处是…是死人，就没命地跑。”
原来是这样，混乱里捡了条命。刘恒心下明白了。
“跑出来就想着报仇？”他看向陈登。
刘牛低下头：“陈登哥出来…才知道老娘和嫂子都没了…人一下就垮了…后来不知从哪儿弄来这把枪…我们劝不住，也不能眼看着他一个人去送死啊！”
陈登忽然发出一声嘶哑的苦笑，眼泪混着血往下流：“报仇…呵…报了又能怎样？她们都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刘大小声问：“刘大哥，我们接着该怎么办？”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里。刘牛四个也都愣愣的，刚逃出来的那点高兴劲没了，只剩下茫然和害怕。金陵城这么大，却没他们能待的地方了。
刘恒看着这五个被逼到绝路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件事。
“也许…还有条路能走。”
五个人立刻都看向他。
“‘陈记杂货铺’知道不？”刘恒看向他们。
陈登皱着眉，破碎的记忆一点点拼起来：“他好像说…要是路不顺…可以去城隍庙西街…‘陈记杂货铺’…找个姓陈的老头…说…‘买点止疼膏药’…” 他那会儿心死了，根本没往心里去，这会儿才想起来。
“陈记杂货铺？”刘牛几个互相看看。
“‘买点止疼膏药’，去了就提这句话。”刘恒看着他们，语气认真，“那条路，可能比刚才更险，说没命就没命。但那条路，也许能让你们不再像现在这样只会硬拼，能真刀真枪地找那些该偿命的人算账。”
话没挑明，但谁都听懂了。
陈登空荡荡的眼神里，慢慢烧起一点微弱又执拗的火苗。家没了，活下去好像就只剩报仇这一件事。刘恒的话，给他指了个方向。
刘牛一握拳：“妈的！横竖都是死！不如干个痛快！陈登哥，我们去！”
“对！去！”刘虎、刘山、刘大也跟着喊。他们早就没牵挂了，血性都激了出来，现在就认陈登。
陈登慢慢站起来，拿手抹了把脸，眼神变得坚定。他捡起地上的空枪，扔进了旁边的臭水沟。
“刘大哥，”他对着刘恒，弯下腰鞠了一躬，“谢字不说了。这条命要是还能有点用，是你给的。”
他又对刘牛四个说：“兄弟们，我拖累你们了。前头…”
“别说了陈登哥！走！”刘大打断他，语气梆硬。
刘恒点点头：“顺着巷子往东，过两个路口，往北就是城隍庙西街。各自小心。”
五个人再没废话，互相搀着，很快消失在黑巷子里，奔着那条不知道通向哪儿的路上去了。
他没再多待，整了整衣服，悄没声地走出院子，像没事人一样溜达着，融进了金陵城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