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天雷刺青”店内粘稠地流淌。阳光透过玻璃门，在地面拉出漫长而安静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王启明终于从代码的迷宫中暂时抽身，亢奋地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咔哒的轻响。他得意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脸上洋溢着攻克技术难题后的潮红和满足。
“师父！搞掂咗大半！嗰防火墙…”他习惯性地扭头，想向陈墨汇报最新进展，声音却戛然而止。
工作台后空无一人。陈墨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里间，门扉紧闭。
王启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兴奋劲无处发泄，目光下意识地在店内扫视，最终落在了昭思语那张空荡荡的办公桌上。
“咦？”他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桌面上很干净，只有那台旧电脑屏幕闪烁着休眠的光点。平时总会堆着一些单据文件夹的角落也空着。人呢？去后面小仓库了？还是…
他忽然想起好像之前隐约听到门响和风铃声。
“昭小姐？”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回应。
只有里间隐约传来的仪器轻微嗡鸣。
一种模糊的不安感，像细小的虫子，开始在他心底钻爬。他站起身，走到小仓库门口朝里望了望——空无一人。
“去厕所了？”他嘟囔着，挠了挠他那头乱毛，决定再等等。也许只是出去买点小东西？墨哥好像也没说什么。
他坐回电脑前，试图重新投入工作，但那种莫名的心神不宁却干扰着他的专注。之前破解防火墙的兴奋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放大的、技术宅特有的对于“异常数据”的敏感。
他鬼使神差地移动鼠标，点开了连接门口监控画面的软件窗口——平时他基本不会实时去看这个，除非收到移动感应警报。
屏幕分成四个小格，显示着店门口不同角度的实时画面。一切正常，行人匆匆，车流如织。
没有昭思语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最近半小时的监控录像回放，按下了快进。
画面快速流动。
然后，他看到了。
大约二十多分钟前，昭思语拿着文件夹和包包，推开店门走了出去。画面里，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脚步匆忙，甚至带着一丝…慌张？
王启明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立刻切换回实时监控画面，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门口依旧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普君市场就在附近，核对单据加上买墨粉，根本用不了这么久！
那股不安感瞬间膨胀为冰冷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想起之前师父似乎出来过一趟，还看了昭思语的空位！当时他完全没在意！
“唔系嘛…”（不是吧…）王启明脸色开始发白，一种闯下大祸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立刻试图调取更远处、连接市政道路的监控权限——这是林雪之前给他开通的备用通道。
然而，就在他飞快操作的时候，监控回放画面中，昭思语离开后不到一分钟的一段影像，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大约只有两三帧的画面，因为一辆违规停靠的大货车短暂遮挡了部分镜头角度而产生的微小跳帧和色彩失真！这种异常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难以察觉，但在王启明这种整天和信号、数据打交道的人眼中，却像是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显眼！
是信号干扰？！人为的？！
技术层面的异常瞬间和他对昭思语失踪的恐慌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可怕的联想！
“顶！”王启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t恤后背！他甚至顾不上敲门，一把推开里间工作室的门，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惊慌而变得尖利扭曲：
“师…师父！唔好啦！出事了！”（师…师父！不好了！出事了！）
陈墨正站在一台精密的数控雕刻机前，校准着针头。听到王启明破音的叫喊，他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缓缓地、极其平静地抬起眼，目光落在王启明那张吓得没了血色的脸上。
那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千钧重压，瞬间让王启明混乱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
“讲。”（说。）陈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王启明喘着粗气，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着外面：“昭…昭小姐！佢之前出咗去！到现在都未翻！…重有！门口个监控…之前有…有极其短暂嘅异常信号干扰！好可能系…”（昭…昭小姐！她之前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还有！门口那个监控…之前有…有极其短暂的异常信号干扰！很可能是…）
他不敢说出那个最坏的猜测。
陈墨放下了手中的校准工具。
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惊慌或愤怒，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冰。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降至冰点。
他迈步走出里间，目光扫过昭思语空无一人的座位，以及桌面上那张明天取货的清单复印件。
王启明跟在他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浑身发抖：“对…对唔住…师父…我…我头先太投入…冇注意到…”（对…对不起…师父…我…我刚才太投入…没注意到…）
陈墨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他走到店门口，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街道，然后缓缓退回店内。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地面上——那里似乎有一处极不显眼的、被鞋底拖蹭过的淡淡灰尘痕迹，从昭思语座位的方向延伸向门口。
虽然极其微弱，几乎可以被忽略，但落在他眼中，却如同清晰的指路标。
他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极致的平静，却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窒息。
他缓缓拿出那部厚重的黑色加密通讯器，动作依旧稳定，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却让旁边的王启明几乎无法呼吸。
“雪。”
他对着通讯器，只说了几个字，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启动‘清道夫’协议。”
“有人，动了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