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冰川再三出手拦住不止的那一刻，火龙就知道，他所愿的即将成功。
火龙生命也够漫长的了，在那个吞了它第三片逆鳞的女人使言灵之术将它成功蜕变成龙的那一刻，有什么沉重的使命也背负在了它的身上。
火龙浑身上下里里外外被那么多的怨气浸染，怨气堆积到一定程度就会促使它这么一条还没享受过化龙福泽的龙，不得不转变成魔龙。
魔龙向来为世间所不容，即使它什么也没做，只要被正道的那些修士察觉出它的魔气，他们也会对它赶尽杀绝。
火龙甚至开始庆幸那个困住它那么久的法阵让这个村子与世隔绝。
万事皆有定数，火龙隐隐有预感，它作为牢笼困住了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大约也是要在一座牢笼中被困上几千乃至几万年才能赎得清罪孽。
火龙并不后悔。
他甘愿走进不止拿出的玄冰笼，就像它甘愿以真龙之身压制就连离火也焚毁不了的弃婴塔中不散的怨气。
……
这些事情不止都是在与冰川回了无休身旁，用无休常用的碎魂镜看到的。
碎魂镜其实只是千万生灵的魂魄碎片拼凑出来的一面看似光滑的镜子，无休曾对看了一眼就被晃得眼睛好几天都睁不开的不止说，这面镜子不照善恶，不辨妖魔，不追往事，不期来日。
不止那个时候不太懂，但当他和冰川一猫一冰趴在碎魂镜前看见火龙的事情时，他突然意识到了无休话中的意思。
冰川一定是也想到了什么，他们对视一眼，冰川立刻就跑到了无休面前问她有什么简便的法子能解开她当初给的玄冰笼。
虽说火龙被关在里面是不止干的，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火龙在为它自己的道赎罪，但笼子毕竟是他的，他这个监管不力的责任还是要背的。
无休当时听了，摇了摇头，一时并未开口。
过了会儿，无休用下巴点了点天上的云。
冰川与跟在身边的不止抬头望去，那是一团体积不小的云层，它们修行至今也能看得出来若这片云飘过冰原的地界就会给某处地方带来暴雨或者是水灾。
但就在下一秒，那些云被一阵很轻的风吹过，积的很厚的云层轻易就被吹散。
不止“喵”了一声，“云散了。”
冰川看它一眼，脑子转不过来弯。
不止又“喵”了一声，它跳到无休膝头，问：“万物可有来世？”
无休垂眼看它，“我倒没想到你能问出这般问题。”
不止泄气地“喵呜”一声，“我似乎总在坚持错误的事情。”
无休点了点它的耳尖，“对错由心。你做错了什么事？”
不止没有回答无休这个问句，反而又问了一遍：“灵物的轮回都是在何处？一支判官笔又真的能定善恶吗？万事万物可都会有来世？”
无休轻轻拍了拍它的猫头，“碎魂镜中出现之灵物，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碎魂镜是无休偶尔无聊了当放映机用的东西，它的作用既然是这样的，那能被碎魂镜吸纳进来的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止瘪了瘪猫嘴，怏怏地“喵”了一声，从无休膝头跳到了冰川肩头。
冰川没有得到解开玄冰笼的回答，但当无休不想说时，他也不会一直追问。
每当不止在无休面前跳到他肩头时，就意味着他们一猫一冰要进行亲切交谈了。
……
回忆戛然而止，不止描述的还算中肯，虽然颠三倒四不知道重点是什么，但事情缘由无休也算知道了。
她费劲从遥远的记忆里找出了这样一件小事。
“碎魂镜？龙族竟然也出现在了碎魂镜中？”无休对此事显然是不知情的，她听了不止说的话，若不是知道不止对自己的知无不言，她都要以为自己沉睡的这些年不止学会了对自己撒谎。
不止点了点头，抽离出这次回忆，他依然觉得对火龙有些许的愧疚。但比之更让他在意的，是无休口中冰川的劫难。
无休挑着眉毛告诉不止：“碎魂镜按理来说是照不出龙族、凤族的。”
不止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
无休便告诉他，“这镜子挑食得很，龙、凤二族的血肉灵魂都非常难吃，它向来不肯下口。”
所以无休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还有个火龙的事情，而不止与冰川二人事后密谈，也默契地将这件事瞒住了无休。
无休只是极短地考虑过冰川解开玄冰笼的目的，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她想，反正都是冰，早晚也能被冰川研究出来吧。
不止听了无休的话，震惊的表情怎么也掩不住，好半天他才说：“那为什么我和冰川在镜中看见了火龙的往事？我当年已经祭出了您给的几件法器超度了弃婴塔中的冤魂，它们难道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冰川的劫难到底是什么？”
无休想了想，挑了个她能回答的与他说：“你们能看见，那只能是碎魂镜想让你们看见。”
能待在无休身边的东西，哪怕一块石头都是有大造化的，何况在冰原上供无休取乐的一面镜子。
碎魂镜既然选择吃了这条火龙的魂魄碎片，就说明火龙的故事是值得被它忍着难吃也要被收录进来的。
但无休并没有第一个看见这个故事，反而是被不止与冰川瞧见了。
镜子能照出观看者的心念，它看出不止与冰川的犹豫心虚，出于帮师兄弟打掩护的类似心思，镜子就把这片稀碎的魂片藏到了犄角旮旯里。
阴差阳错这么些年，不止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整件事搞明白，他哭笑不得：“这镜子还挺有个性的。”
无休淡淡地看他一眼，“你还是先担心担心冰川吧。”
“他不是在归藏页呆着呢吗？担心他做什么？”
无休视线移向一旁，不再开口。
不止叫她又没了开口的心思，皱着鼻子在她肩头蹭了蹭，“神女~您跟我详细透露一点儿嘛！我保证不会偷偷帮冰川！”
无休眼中带着些微笑意，移向不止时，顿时看得它忘记了如何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