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大巴车在寂静的公路上平稳行驶，仿佛一艘夜航的船。
车厢内灯光昏暗，大部分乘客都已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鼾声和引擎的低吟交织成催眠的旋律。
然而，郑芸却睡得极不安稳。
她蜷缩在靠窗的座位上，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忽然，她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呼吸，骤然惊醒过来。
她大口地喘着气，眼神中还残留着噩梦带来的惊惧与慌乱，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昏暗的光线下是陌生乘客沉睡的面孔，一种深切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但噩梦的余悸和心中沉重的思绪让她难以再次入睡。
就在这时，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被一只纤细的手递到了她的眼前。
郑芸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只见斜后方的叶清瑶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探过身来，关切地看着她，用气声轻轻说道：“郑芸姐姐，喝点水吧。”
那清澈的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温暖，像是一盏小小的灯，驱散了些许她心头的寒意。
郑芸没有拒绝，低声道了句谢，接过水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安抚了她焦躁的神经。
她没有立刻将水瓶还回去，只是紧紧握着，仿佛那点凉意能让她更清醒，也更……安心一些。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
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黑暗，车内是安稳的呼吸声。
或许是这夜晚太过静谧，或许是刚才的噩梦让她心防脆弱，又或许是叶清瑶无声的陪伴给了她勇气，郑芸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忽然用一种极轻、带着一丝飘忽的语气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这个唯一清醒的倾听者诉说：
“我……这次去北河市，是去看望一位长辈。”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些，带着难以掩饰的涩意，“一位……很久很久没见过，而且……以后也再也见不到的长辈。”
她的声音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深切的怀念，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情感，无法伪装。
叶清瑶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
她立刻明白了郑芸话中所指——那位再也见不到的长辈，极大概率就是即将举行纪念仪式的赵乾大师。
她没有点破，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将自己的身体靠得更近了一些，用同样轻柔的声音回应道：“嗯……能理解，有些想念，就算见不到了，也还是会一直在心里的。”
她没有说空洞的安慰话，只是表达了理解和共情。
这句简单的话，却仿佛说到了郑芸的心坎里。
她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叶清瑶一眼，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悲伤，也有一丝被理解的动容。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任由那份深藏心底的、对从未真正拥有过的父爱的渴望与失去后的痛楚，在寂静的夜色中默默流淌。
叶清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
她知道，此刻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这一次短暂的夜谈，没有透露太多具体信息，却让叶清瑶真切地触碰到了郑芸坚硬外壳下，那颗柔软而伤痕累累的心。
也让郑芸感觉到，在这漫漫长夜和未知的前路上，她似乎……不再是完全孤身一人。
第二天，大巴车驶入了一段更为偏僻的山丘地带。
阳光透过车窗，却驱不散郑芸眉宇间越聚越浓的阴霾。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从今天早上在一个休息站开始，她就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似乎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当她猛地回头或借助车窗反光观察时，却又找不到明确的目标。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让她背脊发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
是那辆从昨天下午就一直若即若离跟在后面的黑色轿车？
还是那个在服务区餐厅里，看似普通游客却在她经过时下意识压低帽檐的男人？
郑芸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被跟踪了。
而且对方非常专业，行动谨慎，若非她天生警觉且最近精神高度紧张，恐怕很难发现。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要去北河市？
还是因为……她身上可能携带的、或者要去取的东西，与父亲有关？
她想起了电话里那个沉稳男声的叮嘱：“注意安全”、“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
她不能慌。
郑芸深吸一口气，指甲悄悄掐进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开始有意地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比如突然提前下车去洗手间，或者在车厢里频繁变换座位，试图打乱跟踪者的节奏，观察对方的反应。
然而，对方的应对同样老练，始终保持着距离，像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这种如同陷入蛛网般无力挣脱的感觉，让郑芸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孤立无援的恐惧。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硬拼肯定不行。
报警？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而且对方身份不明，恐怕效果有限。
提前下车？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更是自投罗网。
似乎只剩下尽快抵达北河市，在人多的地方再想办法摆脱这一条路。
她的紧张和试图摆脱的动作，没有逃过陈婉清的眼睛。
陈婉清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雷达般扫过整个车厢以及后方路段。
她很快也锁定了那辆行为异常的黑色轿车，以及车上那股并不算强大、却带着明显窥探意图的气息。
她甚至通过陈家的情报网络，快速进行了一番模糊比对，反馈信息显示，对方可能与某些地下信息掮客或者某个对古武遗物特别感兴趣的灰色势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