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城那摊名为“朝廷”的烂泥为了丹砂份例和推卸责任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南州的气氛却像是被投入了热油的滚水,彻底沸腾了。
北境失守、朝廷不作为的消息,如同长了腿的八卦,以比官方驿报快十倍的速度传遍了南州每一个角落。与恐慌一同蔓延开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期盼。
这期盼的目光,如同无数盏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锦墨堂那座看似平静的院落上。
萧景玄和苏晚晚这几日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出门的“回头率”高得离谱。以前是恭敬中带着好奇,现在那眼神里简直是在放光,写着明晃晃的“救世主!看这里!”。
就连小家伙的待遇也升级了。以前被抱出去,收获的是婶婶婆婆们的捏脸和零嘴投喂,现在倒好,直接有精神矍铄的老兵上前,一本正经地对着还在流口水的小娃娃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小元帅!愿为小元帅效死!” 吓得翠儿赶紧把一脸懵懂的小家伙抱紧,内心狂喊:【我们少爷才刚会喊爹爹娘亲啊喂!】
苏晚晚看着院子里又双叒叕多出来的一筐老乡“不小心”落下的鸡蛋,以及门房那里堆着的、署名“南州热心群众”送来的腊肉、干菜甚至还有几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哭笑不得地对正在看地图的萧景玄说:“王爷,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南州的百姓,表达爱戴的方式就是——往死了送吃的,以及,暗示您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拿起一把柴刀,比划了一下:“瞧这意思,是让您拿着这个去砍北狄人呢,还是去砍了京城那帮不开眼的?”
萧景玄从地图上抬起头,看着自家王妃那戏谑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能“听”到院墙外那些越来越按捺不住的躁动心声。
【王爷咋还没信儿呢?急得俺嘴角起燎泡!】
【俺家那口子把祖传的砍柴刀都磨好了!就等王爷号令了!】
【听说北边逃难过来的人说,惨呐!王爷菩萨心肠,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些纯粹而炽热的心声,比任何华丽的劝进表文都更有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原本冷硬的心防。
然而,百姓们“整活”的创造力和行动力,永远能超出他们的预期。
这日一大早,天还没大亮,福伯就顶着一头露水,表情极其复杂地走了进来,那样子像是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嘴角抽搐得像是在跳舞。
“王、王爷,王妃……”福伯的声音都带着点飘忽,“您二位……最好亲自到门口瞧瞧。”
萧景玄和苏晚晚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预感。苏晚晚甚至有点小兴奋,【来了来了!大型粉丝线下应援现场要来了吗?】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院门口。甫一开门,饶是萧景玄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锦墨堂门前的空地上,乌泱泱站满了人,从门口一直排到了街角。有扛着锄头、挽着裤脚的农户,有挑着担子、还没来得及卸下货的小贩,有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腰杆挺得笔直的老兵,还有抱着孩子、眼神殷切的妇人……他们安静地站着,没有人喧哗,但那无声的期盼却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压力。
而最绝的是,人群前方,由几个半大孩子高高举着几条用各色布头拼接而成的……横幅?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力透布背:
“宸王殿下,带俺们削他们!” (落款:南州全体莽夫)
“朝廷不管饭,王爷管!王爷指哪儿俺打哪儿!”
“北境兄弟顶住!你们的神(经病对手)……哦不,你们的救星马上到!”(这条语法有点混乱,但情绪到位了)
苏晚晚看着那条“你们的神(经病对手)”,一个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这届百姓太有才了!标语都自带吐槽功能!】
萧景玄看着这既壮观又有点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打过最硬的仗,对付过最狡猾的政敌,却从没被这样一群手持“原始武器”、眼神却堪比最精锐士兵的百姓用如此……别开生面的方式“逼宫”。
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南州德高望重的陈老秀才,拄着拐杖,被两个后生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到最前面。他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显然准备了一篇引经据典的陈情书。
“王爷容禀!”陈老秀才声音洪亮,试图找回当年在学堂训导蒙童的感觉,“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朝廷……呃……”
他刚开了个头,旁边那个上次就急不可耐的屠夫张大哥忍不住了,扯着大嗓门喊道:“陈老爹!您老就别‘夫’来‘夫’去了!俺们大老粗听不懂!说点实在的!”他转而对着萧景玄,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胸脯,发出“砰”的一声,“王爷!俺张屠夫没啥本事,就会杀猪!但俺知道,谁对俺们好,俺就给谁卖命!朝廷那帮龟孙子,就知道刮地皮!王爷您来了南州,俺们才吃上饱饭,穿上暖衣!俺就认您!您说要打北狄,俺第一个冲前面!别的没有,这把子力气和这把杀猪刀,您随便使唤!”
“对!随便使唤!”
“王爷!发话吧!”
“俺家还有两头过年猪,都捐了当军粮!”
“俺会打铁!能给王爷的队伍打刀枪!”
张屠夫一带头,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各种“专业技能”和“家当”都被报了出来,场面一度十分热烈且……充满生活气息,活像大型人才招聘兼物资捐献现场。
萧景玄看着眼前这群可爱到有些“莽撞”的人,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以命相托的赤诚,心中最后那点因顾虑而生的迟疑,彻底烟消云散。他抬起手,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缓缓扫过众人。
奇迹般地,那喧闹的声浪,在他抬手的那一刻,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迅速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宣判。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用他那特有的、沉稳而清晰的声音,缓缓说道:
“诸位乡亲的心意,本王,看到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有着神奇的魔力,让所有人紧绷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仿佛听到了最动听的捷报。
【王爷看到了!他看到了!】
【俺就说王爷不会不管的!】
萧景玄继续道:“北境之事,关乎国运,亦关乎我等存亡。兵凶战危,非同儿戏。”
【王爷说得在理!打仗是要死人的!】不少人心里点头,神情也变得肃然。
“诸位且先归家,各安生业,守好南州。”萧景玄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安定力量,“待本王筹划停当,自有主张。”
他没有给出确切的时间表,但这句“自有主张”已经是最好的承诺。百姓们心领神会,如同吃了定心丸,开始心满意足、井然有序地散去,边走边兴奋地低声议论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王爷率领他们这支“杂牌军”横扫千军、再造乾坤的光明未来。
人群散去后,空地上只留下那几条略显粗糙却承载着千钧之重的横幅,在晨风中轻轻晃动。
苏晚晚走过去,拎起那条“你们的神(经病对手)……”的横幅,笑得前仰后合:“王爷,您看,您的‘野生后援会’连对手的定性都帮您想好了!这宣传文案,绝了!”
萧景玄看着她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令人无语的横幅,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丝清晰可见的暖意。他走上前,将她连同那条搞笑的横幅一起,轻轻拥入怀中。
“这下,是真的被架上去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没有半分被逼迫的无奈,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和并肩作战的坚定。
苏晚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笑道:“要什么台阶?王爷,您看,您不仅有旧部,有灵犀军,现在还有了整个南州的民心!这简直就是拿到了‘主角光环’剧本啊!咱们这不叫被架上去,咱们这叫——众望所归,顺势而起!”
萧景玄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众望所归……】他抬眼,望向北方那看不见的烽火狼烟,目光锐利如鹰。这万里山河,这芸芸众生,值得他挥剑指向,值得他去守护,去开创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而此刻,远在京城的丹炉旁,那位做着长生梦的皇帝,和那些争权夺利的朝臣们,恐怕永远不会懂得,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丹药,也不是权术,而是这看似微不足道、却汇聚成海的——人心向背。
并且,这群“野生后援会”的粉丝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送他们的“偶像”强势回归,登上属于他的历史舞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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