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穿过那形如如意头的云门，感觉如同挤过一层温凉润滑的水膜，周身道韵与云门本身的禁制微微共鸣，发出细微的、如同**玉磬轻叩**的清音。眼前先是短暂的一暗，旋即被更加绚烂、更加丰富的色彩与光影所充斥。
我已置身于云门之后，眼前的景象，让我这经历了云鲸、悬圃、心蜃的“老游子”，也不由得再次屏住了呼吸。
这里，便是天市垣吗？
并非想象中庄严肃穆的天宫神殿，而是一片更加奇幻、更加生机勃勃的天上墟市！
头顶不再是无垠苍穹，而是一片流动的、璀璨的星穹顶壁，无数星辰如同镶嵌在深蓝色丝绒上的钻石，缓缓旋转、明灭，洒下柔和而明亮的星辉，将这片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却又带着梦境特有的朦胧感。
脚下，是凝实如白玉琉璃般的云砖铺就的广阔街道，街道两旁，并非固定的楼阁店铺，而是一个个悬浮的、由各色云霞、虹光、甚至凝聚的星辉自然形成的“摊位”。
有的摊位是一团翻滚的七彩祥云，上面漂浮着各式散发着药香的灵芝仙草，异香扑鼻；有的则是一道弯曲的彩虹桥，桥面上陈列着晶莹剔透的玉髓、温润生光的明珠；更有甚者，直接是一小片缩小的星璇在缓缓转动，星璇中心悬浮着几页金光闪闪的符箓或是古朴的玉简道书。
“顾客”也并非皆是人类形态。有驾着清风、提着花篮的仙子，衣袂飘飘，笑语嫣然；有骑着仙鹤、白鹿的童子和老翁，仙风道骨，悠然自得；有周身笼罩在火光中的毕方鸟，在一处售卖南明离火精的摊位前徘徊；甚至还有几位身形模糊、由纯粹水汽构成的河伯，正在与一个打着荷叶伞的精灵讨价还价，交易着某种清晨的荷露。
叫卖声、交谈声、仙鹤清唳、灵兽低鸣……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却并不显得嘈杂，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的天籁市井交响曲。空气中弥漫着百草香、丹砂气、檀香味、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灵物气息，沁人心脾。
我行走在这奇异的仙家集市中，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目不暇接，心中充满了新奇与感叹。这才是真正“神仙打架”……啊不，“神仙逛街”的地方啊！
我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或许在这天市垣中，像我这般“气息别致”的游历者并不算罕见。偶尔有目光投来，也多是带着一丝善意的打量与好奇，并无恶意。
我信步闲逛，在一个由青玉竹简堆砌而成**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一位抱着瑶琴、昏昏欲睡的文士，他面前的竹简上，并非文字，而是流动的音律符文。
“客官，可要选购一曲？”文士懒洋洋地抬眼，“有《清心普善咒》，可涤荡心魔；有《碧海潮生曲》，能引动潮汐之力；还有新谱的《云霓羽衣调》，听了能让你身轻如燕，舞动云端……”他说话间，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一拨，一缕清音流出，我顿觉心神一清，连体内灵气的运转都顺畅了几分。
“妙音！”我赞道，可惜身无长物，不知此地以何交易。
文士似乎看出我的窘境，笑道：“无妨，新客至此，多以自身道韵感悟或一缕精纯神念交换。我看小友气息澄澈，神念别具一格，不妨留下一缕‘格物推演’之念，换我这曲《清心咒》如何？正好助你巩固方才心蜃所得。”
我心中一动，这交易方式倒也玄妙。于是凝神静气，从自身对数据逻辑的理解中，剥离出一缕不含具体知识、只蕴含那种“解析万物规律”意韵的神念，化作一点晶莹的、内部有细微光丝流转的念头结晶，递了过去。
文士接过，略一感知，眼中闪过讶异与满意之色：“好奇特的‘理’念！纯粹而有序，如星轨运行，不错不错！”他当即取出一枚**玉质音符，轻轻一弹，那曲《清心普善咒》的完整道韵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我的眉心。顿时，一段玄妙的旋律在我心间自然流淌，日后只需心念一动，便可自行奏响，涤荡心神。
这初次“购物”体验，让我对天市垣的规则有了初步了解。这里交易的不是凡俗金银，而是道、是念、是缘。
继续前行，我又见到售卖裁剪好的霞光（可用于炼制法衣）、封印着小型雷暴的珠子（炼器或修炼雷法之用）、甚至还有豢养在玉瓶中的、会唱歌的月光的奇特摊位。可谓光怪陆离，无奇不有。
在一个由万年温玉打造的摊位前，我再次驻足。这里售卖的是各种灵茶仙茗。摊主是位穿着素雅麻衣、气质恬淡的女子，她正在用一套紫砂茶具，慢条斯理地冲泡着一壶茶。那茶汤色泽碧绿，却在表面凝聚不散，形成一幅微缩的山水烟雨图，异象惊人。
“此乃‘江山如画茶’，一杯可见心中所想之景。”女子微笑着介绍，“客官可要尝尝？只需一缕对‘静’的感悟即可。”
我正欲交换，旁边却传来一阵争执声。
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金线绣云纹华服、头戴玉冠的年轻仙人，正与一个摆弄着无数机关零件、像个老工匠般的仙人争论不休。
“鲁大师，你这‘周天星辰仪’明明星轨偏移了三毫，导致推演的‘贪狼星’下次耀斑时间差了半息！此等误差，如何能用来布设大阵？”华服仙人语气不满，手中托着一个精密无比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浑天仪模型。
那被称为鲁大师的老工匠，头也不抬，手里拿着一个微光缭绕的刻刀，正在调整另一个零件，嘟囔道：“姬小子，你懂什么！天道五十，大衍四九，遁去其一！事事追求绝对精准，反而失了天道真意！我这星辰仪要的就是那‘遁去的一’带来的灵动变化！”
“荒谬！阵法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岂能容‘大概’、‘或许’？”
“迂腐！造化之妙，存乎一心！死板的数据怎能尽述？”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一个强调绝对精准与规则，一个推崇灵动变化与意境，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感到一丝亲切与好笑。这分明是古典仙侠版的“算法优化”与“艺术创作”之争啊！那华服仙人如同追求极致性能的程序员，而鲁大师则像是注重用户体验和创意的设计师。
我忍不住走上前，对着两人拱了拱手：“二位前辈，请恕晚辈打扰。晚辈于推演计算一道略有涉猎，或许……有一种思路，可兼顾精准与灵动？”
两人同时停下争吵，看向我，眼神中都带着怀疑与审视。
“哦？你这小娃娃，有何高见？”鲁大师挑了挑眉。
姬姓仙人也冷冷道：“若还是那些死板的计算，不提也罢。”
我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前辈的星辰仪，可否理解为一种模拟周天星辰运行的‘模型’？而姬前辈要求的，是模型输出结果与真实星辰运行的‘拟合度’最高？”
两人一愣，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以他们的境界，瞬间便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不由得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在模型中，引入一个‘动态容错与自我修正机制’？”我继续解释道，“即在保证核心星轨大框架绝对精准（满足姬前辈的要求）的前提下，允许某些非核心的、细微的参数在一定范围内随机波动（保留鲁大师追求的‘灵动’），但同时，模型自身会不断接收真实星辰的反馈数据，对这些随机波动的效果进行评估，并缓慢地、自适应地优化波动范围，使得模型在长期运行中，既能保持一定的‘创造性’，又能无限趋近于绝对精准？”
我将现实中机器学习、自适应算法的概念，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包裹在道法的外衣下阐述出来。
鲁大师和姬仙人听完，先是皱眉沉思，随即眼中渐渐亮起光芒。
“动态……容错？自我修正？”鲁大师喃喃自语，手中的刻刀停了下来，眼神发亮，“妙啊！既保留了‘遁去的一’，又非放任自流，而是让其在一个有益的框架内活动，并能自我优化！此非僵化，乃‘活’的精准！”
姬仙人也抚掌沉吟：“核心精准，细末求变，以实鉴虚，自适应之……此言大善！如此一来，阵法既能稳定，又不失应对天道微妙变化之能！小友一言，令我茅塞顿开！”
两人对视一眼，竟同时哈哈大笑，之前的争执烟消云散。
“没想到困扰我二人多年的争执，竟被小友一语点破！”鲁大师拍着我的肩膀，力道不小，“娃娃，你这‘格物致知’之道，果然有些门道！”
姬仙人也难得地露出笑容，从袖中取出一块星光熠熠的令牌递给我：“此乃‘星符’，凭此可在天市垣大部分区域通行，也算谢你解惑之谊。”
我接过令牌，心中亦是喜悦。没想到现实中的知识，在这仙侠梦境中，竟也能碰撞出如此奇妙的火花。
辞别二位仙人，我心情愉悦，继续在天市垣中漫游。手中的星符微微发热，与周围环境产生共鸣，让我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各个摊位流转的道韵。
随着深入，我发现这天市垣似乎并非仅有交易之能。在一些偏僻的角落，或是某些大型的、如同宫殿般的云阁之中，隐隐传来论道之声、演法之光，显然也是仙人们交流切磋、谈玄论道的场所。
这哪里是简单的集市，这分明是一个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开放式的修仙文明交流中心！
不知不觉，我在天市垣中已流连许久。星穹顶壁上的星辰位置似乎也发生了偏移，预示着时间的流逝。
我驻足于一条由流淌的月光汇聚成的“街道”尽头，望向远方。那里似乎有天市垣的边界，边界之外，是更加深邃、更加神秘的虚空，隐约有巨大的星璇和瑰丽的星云在缓缓转动。
玉宸道人所言的星宿海，是否就在那个方向？
手中的星符传来更明显的牵引感，似乎指向那边界的某个出口。
天市垣的见闻已足够精彩，但青冥之游，不应止步于此。
我握紧星符，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星辰之力与通行权限，目光坚定地望向那深邃的边界。
下一站，星宿海。
那由无数星辰汇聚而成的海洋，又会是怎样一番震撼心灵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