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天棺·第三卷·虚空裂隙 第四十六章 龟甲泣血
墟海的混沌气流仍在翻涌，只是褪去了方才撕裂天地的狂暴，化作缓慢旋转的暗紫色漩涡，漩涡中心偶尔闪过青铜色的光，像天棺封印的余烬。叶妄站在逐渐愈合的裂隙前，衣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血渍，那是方才与刑天断首之手碰撞时溅上的金色血珠，此刻已凝固成暗褐色的斑点。掌心的半块洛书龟甲散发着微弱的光，最后一颗星点在甲面上忽明忽暗，像狂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试着将灵力注入龟甲，指尖却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触碰到的不是温润的灵甲，而是万载不化的玄冰。那些曾与阿箬元神相连的纹路，此刻竟如寒冰裂隙般冻得他指节发麻，连运转的法则之力都变得滞涩——这是龟甲失去元神温养后的征兆，冰冷得让人心头发颤。
“阿箬……”叶妄低声呢喃，喉间像被混沌气流堵住，发紧发痛。他从未想过，那个总是在危急关头笑着挡在他身前的女子，会以这样的方式“消失”。她总说自己是器灵，不懂人类的情感，却会在他受伤时偷偷抹泪，会在他迷茫时用洛书星图画出笨拙的笑脸。墟海的风卷起他的衣袍，混沌气流中似乎还残留着她最后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龟甲清冽与元神温热的、独属于阿箬的味道，像雨后初晴的星夜，带着草木与星光的淡香。
突然，龟甲上的最后一颗星点猛地爆亮，光芒刺得叶妄眯起了眼。那光芒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咔嚓”一声轻响，一道细密的裂纹从星点处蔓延开来，像条突然惊醒的小蛇，在甲面上蜿蜒游走。紧接着，一滴暗红色的液体从纹缝中渗出，不似寻常血液的鲜红，倒像被烈火熔过的青铜，粘稠而沉重，滴落在叶妄手背上时，竟带着灼铁般的温度，烫得他猛地一颤。
“这是……”他低头细看，那滴“青铜血”落在之处，皮肤下的棺纹突然泛起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石子。那些青铜色的纹路开始加速流转，顺着血脉往心口蔓延，所过之处传来细微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又像是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被唤醒。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哗啦——哗啦——”，在寂静的墟海中格外清晰，带着种穿透混沌的沉钝。叶妄猛地转身，灵力瞬间凝聚于掌心，只见墟海混沌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那是个身披残破甲胄的老者，甲胄的肩甲缺了半边，露出下面枯瘦却结实的臂膀，臂膀上刻满与天棺封印如出一辙的纹路，正随着呼吸微微发亮。他手中拖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锁链每一节都缠着黑色的混沌气息，尽头连着一块磨平了棱角的青铜碎片，碎片在混沌气流中摩擦，溅起细碎的火星。
“你是谁？”叶妄握紧手中的棺纹长戟，戟身上的纹路已亮起大半，随时能催动破棺式。这老者身上的气息太过奇怪，既有天棺的镇压之力（像座沉默的古坟，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又带着墟海的混沌之气（如流动的墨汁，裹着吞噬一切的阴冷），两种截然对立的法则被强行糅合在一具躯体里，看得人头皮发麻。
老者抬起头，他的脸被锈蚀的头盔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窝，里面的眸子浑浊却锐利，像藏在古潭底的寒星，死死盯着叶妄掌心的龟甲：“老夫是‘守棺人’，在墟海守了三千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你手里那半块龟甲，是‘钥匙’的一半。”
“钥匙？”叶妄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龟甲的裂纹，“打开天棺的钥匙？”
“是，也不是。”老者拖动锁链，青铜碎片在混沌中擦出一路火花，照亮了他甲胄上的裂痕，“九重天棺各有钥匙，洛书龟甲是‘总枢’，能同时引动九棺法则，重定墟海秩序。只是在上古大战时，龟甲被刑天的战斧劈成两半，一半在天棺守护者手中代代相传，另一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妄手臂上蔓延的棺纹，瞳孔微微收缩，“在你身上。”
叶妄心中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猛地想起自己刚到北斗大陆时，胸口曾浮现出半块龟甲虚影，当时只当是命盘逆生体质觉醒的异象，如今想来，那虚影的纹路、光泽，甚至边缘的缺口，都与掌心这半块龟甲完美契合——那分明就是洛书的另一半！
“所以阿箬……”他的声音发颤，终于明白为何阿箬的元神能与龟甲完美融合，为何她总能精准感知天棺碎片的位置。
“她是天棺器灵转世，生来就带着半块龟甲。”老者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器灵与龟甲绑定，命运相连，一旦器灵元魂耗尽，龟甲便会自动寻找另一半宿主。刚才她以元神献祭，看似是为了帮你击退刑天残魄，其实是在完成‘合钥’的仪式——她早就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叶妄低头看向掌心的龟甲，那道裂纹中又渗出几滴青铜血，这一次，血珠没有滴落，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虚影——正是阿箬的轮廓，她穿着初见时的粗布衣裳，头发用木簪松松挽着，依旧是那副清丽的模样。她似乎在对他说话，嘴唇轻轻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一滴晶莹的光泪从眼角滑落，滴在龟甲上，让那半块残片剧烈震颤，发出细微的呜咽，像有人在无声哭泣。
“她在说什么？”叶妄急切地追问，想伸手触碰那道虚影，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光雾。
老者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三千年岁月沉淀的疲惫：“她说，刑天的残魄里藏着‘归墟路’，那是上古时期连接九域与地球的空间通道，顺着这条路走，能找到第九重天棺的投影……也就是你的故乡。但切记，三日后决战时，不要唤醒他的完整元神，否则墟海会彻底崩塌，连带着九域都会被混沌吞噬，地球也会跟着遭殃。”
叶妄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墟海最深处的寒潭。阿箬到最后一刻，想的还是帮他找到返回地球的路，哪怕是以元神俱灭为代价。他握紧龟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甲面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却烫得他眼眶发酸。
“那我该怎么做？”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三日后我要去会刑天，总不能赤手空拳。”他能感觉到，经过刚才的激战，体内的两重天棺法则已消耗大半，右臂的混沌侵蚀还在蔓延，若不尽快找到对策，别说决战，恐怕连支撑到三日后都难。
老者拖动锁链，将那块磨平棱角的青铜碎片递到他面前：“这是‘棺钉’碎片，上古时用来钉死天棺缝隙、防止混沌外泄的器物，材质与天棺同源。你将两重法则注入其中，能暂时压制刑天的残魄。但记住，最多只能支撑一炷香——他毕竟是与盘古争过天道的存在，就算只剩残魄，也不是现在的你能抗衡的。”
叶妄接过青铜碎片，只觉入手冰凉，碎片上布满细密的孔洞，像是被无数次撞击、又被混沌气流打磨过，边缘光滑却带着暗藏的锋芒。他试着将星辰锁链与虚妄之影法则注入，碎片突然亮起，孔洞中喷出缕缕青烟，青烟在空中凝成一道微型棺椁的虚影，棺椁表面的纹路与他体内的天棺法则完美共鸣，散发出淡淡的镇压之力。
“这是……”
“棺钉能暂时化作‘伪棺’，困住神魔残魂。”老者解释道，眼神扫过墟海深处，那里的混沌气流又开始躁动，“但你要小心，刑天的残魄早已与墟海混沌交融，伪棺只能困住他的法则，困不住他的意志。他的战意是从开天辟地时就存在的执念，比混沌更顽固，比法则更霸道。”
话音刚落，墟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震动，像是有巨兽在海底翻身，混沌气流瞬间变得紊乱，连远处的星辰都在微微摇晃。老者脸色一变，抬头望向裂隙闭合处：“潮汐要第二次逆转了，比预计的早了半个时辰！你快找地方稳固境界。刑天的残魄被惊动后，墟海的法则会变得极不稳定，你的命盘逆生体质容易被混沌侵入，一旦被缠上，三日后就是死局。”
叶妄抬头看向老者，见他仍站在原地，锁链缠在手腕上，像是要在此地扎根：“你不跟我一起走？”
老者摇了摇头，头盔下的目光望向更深的混沌：“老夫的使命是守棺，不能离开裂隙太远。三日后，我会在这里为你护法，用最后的守棺之力帮你争取一息时间。”他的身影渐渐融入混沌，锁链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远，只留下一句话在虚空中回荡，带着莫名的深意，“记住，天棺镇压的不止是神魔，还有‘道’的本身……有时候，封印破开未必是坏事，困住的或许是新生……”
叶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向掌心的龟甲。阿箬的虚影已经散去，只剩下半块冰冷的残片，只是那道裂纹中渗出的青铜血，正缓缓渗入他的皮肤，与手臂上的棺纹融为一体——那些原本杂乱的纹路，竟在青铜血的滋养下变得规整，像条被重新梳理的锁链，散发着沉稳的光。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两重天棺法则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星辰锁链变得更加凝实，锁链上的星钻闪烁着青铜色的光泽；虚妄之影则多了几分厚重，影边缘缠绕着淡淡的甲纹，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既灵动又沉稳。
“阿箬，等我。”叶妄将龟甲贴身收好，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阿箬元神最后的温度。他握紧青铜棺钉碎片，转身走向一片相对稳定的混沌礁石区——那些礁石是由凝固的混沌气流形成，表面覆盖着一层淡金色的结晶体，能隔绝部分混沌侵蚀。“三日后，不管是归墟路还是刑天残魄，我都会弄清楚。你用元神换来的线索，我不会让它白费。”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混沌礁石的阴影中时，那半块龟甲突然在他怀中亮起，与他胸口隐现的另一半龟甲虚影产生强烈共鸣。两道虚影交织处，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笔画扭曲如蛇，带着种宿命般的沉重，转瞬即逝——
“九棺合一，墟海为冢。”
而在墟海最深处，那口被九条青铜巨龙守护的水晶棺椁，棺盖突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棺身上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与叶妄手臂上蔓延的棺纹，完美重合，连最细微的缺口都分毫不差。巨龙们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映出棺椁的异动，低沉的龙吟顺着混沌气流传开，带着期待，也带着恐惧。
三日后的潮汐之战，注定不只是叶妄与刑天残魄的对决，更是九重天棺封印松动的开始，是墟海混沌与天棺法则的终极碰撞——而这场碰撞的中心，正是那个怀揣半块泣血龟甲、身负两重天棺法则的年轻人，和他背后，那个被称作“地球”的第九重天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