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奥莉薇娅和费伦,处理完紧急公务后,谢无疾才感觉右臂的刺痛和麻木感愈发清晰,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冰虫在血肉和骨骼中啃噬、钻营。他尝试运转内息,那股独特的暖流在流经右臂时,明显感受到了阻碍和一种阴冷的对抗。
“看来拖不下去了。”他低声自语,起身离开了镇务厅,朝着艾莉莎通常进行研究的那座独立石屋走去。那座石屋位于领主府后方一片相对僻静的区域,周围被奥莉薇娅特意布置了隔音和部分能量屏蔽的法阵,以免黑女巫的研究波及到镇民。
石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羊皮纸、干燥草药、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硫磺和臭氧气息的能量余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镶嵌着发光水晶的灯提供着照明,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奇异的图表、星图以及一些看起来就令人不安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符文。各种玻璃器皿、金属仪器和堆叠如山的书籍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显得杂乱却又隐含着某种独特的秩序。
艾莉莎正站在一张宽大的石质工作台前,台面上摊开放着那本《界域行者手札》的副本,旁边还摆放着几块从凋零教徒那里缴获的、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黑色骨片。她似乎正在对比研究着什么,苍白的手指在古老的文字和骨片上的天然纹路间滑动,眼神专注得可怕。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比预计的来得要晚。王都的糖衣炮弹,看来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谢无疾早已习惯了她这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语气,自顾自地拉过一张看起来还算结实的凳子坐下,将依旧隐隐作痛的右臂伸到工作台前:“糖衣舔了,炮弹先放着。先看看这个,那老骷髅的死亡射线,似乎留下了点‘纪念品’。”
艾莉莎这才将目光从手札上移开,落在谢无疾的手臂上。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同发现了新实验目标的科学家。她没有用手直接触碰,而是拿起一根细长的、顶端镶嵌着幽紫色水晶的探针,轻轻靠近谢无疾的右拳。
当探针接近到一定距离时,顶端的紫水晶突然亮起,散发出一种不稳定的、仿佛在抗拒什么的光芒,同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强烈的死亡能量残留,并且……带有一种奇特的‘标记’特性。”艾莉莎的声音带着一丝兴趣,“并非单纯的侵蚀,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烙印’或者‘锚点’。看来那位墓穴之言在主物质界消散前,给你留下了一个不太友善的‘问候’。”
“说人话,艾莉莎。这玩意儿有办法解决吗?”谢无疾皱了皱眉,他可不想手臂里一直留着敌人的“标记”。
艾莉莎放下探针,转身从一个摆满瓶瓶罐罐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黑曜石小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如同混合了薄荷和腐烂物的气味弥漫开来。“手伸过来,别动。”
她将一滴粘稠的、如同液态阴影的黑色液体滴在谢无疾的右拳拳面上。那滴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谢无疾感到一阵剧烈的、仿佛被灼烧般的刺痛,但紧接着,一股清凉感扩散开来,暂时压下了那阴寒的痛楚。同时,他拳面上那淡淡的青紫色中,隐约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红色纹路,一闪而逝。
“果然。”艾莉莎点了点头,“这是‘死亡烙印’,一种高阶亡灵法术。它本身不会立刻致命,但会持续吸引低阶亡灵对你的敌意,并且在特定条件下——比如靠近强大的死亡能量源,或者再次遭遇施术者同源的力量时——可能被激活,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比如能量反噬、肢体坏死,甚至……成为某些存在定位你的信标。”
谢无疾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比预想的还要麻烦。
“解决方法?”他言简意赅。
“三种思路。”艾莉莎伸出三根苍白的手指,“第一,找到施术者残留的灵魂碎片或与其力量同源的物品,进行逆向驱散。但墓穴之言已彻底湮灭,此法基本不可行。”
“第二,依靠时间和你自身强大的生命力、以及你那独特的右拳能量,慢慢磨灭它。但这需要时间,期间你可能需要忍受不适,并且要尽量避免接触强烈的死亡环境。”
“第三,”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谢无疾的右拳上,带着探究的意味,“利用你右拳本身的力量。我能感觉到,你那源自‘噬魂菌母’核心的能量,对这种死亡烙印有很强的压制和……吞噬欲望。或许,你可以尝试主动引导它,去‘消化’这个烙印。但这有风险,可能导致两种异种能量在你体内冲突,或者……让你的右拳产生不可预知的新变化。”
谢无疾看着自己的右拳,感受着那微凉的、仿佛拥有自己生命般的能量在皮下流动。他回想起硬抗死亡射线时,这股能量确实表现出了强烈的吞噬和中和特性。
“第三种。”他几乎没有犹豫。将希望寄托于时间或者虚无缥缈的解除条件,不符合他的性格。主动掌控,哪怕伴随风险,才是他的风格。
艾莉莎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个选择,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赞许的光芒。“明智,但需要准备和辅助。我需要调配一些稳定剂,防止能量冲突失控。另外,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实时监测你右拳的能量变化和那个烙印的反应。”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研究热情,“这对我理解这种独特的能量属性,以及死亡能量的本质,有极大的价值。”
“可以。”谢无疾答应下来,“需要什么材料,去找奥莉薇娅。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明天日落之后。”艾莉莎计算了一下,“那时阴影力量较强,有助于我调配的稳定剂发挥效果,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死亡烙印的活性。在这之前,尽量不要过度使用右臂,避免刺激它。”
谢无疾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艾莉莎,你对星陨学会……了解多少?”
艾莉莎正在往一个坩埚里添加某种闪烁着星尘的粉末,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一群躲在塔楼里,自以为窥见了世界真理,实则被星空光芒迷住了双眼的……学者。他们追寻的知识古老而危险,他们的目的……或许比他们宣称的更为复杂。”
她侧过头,用那双深邃的苍白眼眸看了谢无疾一眼:“马拉斯蒂尔告诉你关于‘钥匙’和世界结构的事了吧?小心点,男爵。有时候,递给你钥匙的人,可能只是想让你帮他打开一扇……他不敢亲手开启的门。”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谢无疾,专注地投入到她的药剂调配中。
谢无疾深深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推门离去。艾莉莎的警告和马拉斯蒂尔的引导在他脑中交织。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越来越复杂的道路上,脚下不仅有领地的荆棘,还有来自星空和虚空的迷雾。
当务之急,是解决手臂的隐患,然后,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北境的风云,以及那潜藏在世界主线之下的……巨大阴影。
石屋内,艾莉莎看着坩埚中逐渐变成暗紫色的粘稠液体,低声自语,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话:
“噬魂菌母的能量……界域行者的痕迹……死亡烙印……越来越多的变量聚集在他身上。命运的纺线,似乎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交织在一起。真是……令人期待的实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