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雷河扑跪至床前，这位铁甲将军伏在白起身侧，泣不成声。
其余将士无不眼红鼻酸。
谁都明白，白起身魂将散，仅凭一口气支撑至今。
“哭什么？”白起淡笑，“死人见得少么？”
话音未落，忽地狂风怒吼，紧闭的房门轰然洞开。
寒夜如墨，冷意刺骨。
白起环视四周，冷笑出声：“怎么，等不及来取我性命了？难道不怕我再屠你们一遍？”
言毕，屋内风息如死。
他仰头大笑，笑声穿云裂月：“瞧见没有？四十万孤魂野鬼，竟畏我这将死之人，只敢蜷缩门外，不敢踏入半步——可笑啊可笑！”
“哈哈哈——”
众将毛骨悚然，齐齐望向门口，只见夜色茫茫，空无一物。
而屋外风啸不止，如怨灵哀嚎，撕扯着寂静长夜。
白起倚在墙边，头微微低垂，呼吸平静，仿佛只是暂时歇息。他唇角仍挂着那抹熟悉的冷笑，像是对世间一切都不屑一顾。
再也没有动静。
众将凝望着他，心头忽然压上一层厚重的阴云，悲意如潮水般涌来，无法遏制。
司马靳双目通红，猛然抽出佩刀，刀尖触地，单膝重重跪下，嘶吼道：“大秦将士，恭送大将军归天！”
一声令下，千军齐动。刀剑出鞘，寒光映月，无数身影俯身跪地。
金属碰撞之声响成一片。
“恭送大将军归天！”
呐喊声撕裂夜空，夹杂着哽咽与哀嚎，回荡在武安城的每一条街巷。
那位老人闭上了眼，从此不再睁开。
生之重，重若山岳。
死之轻，轻如落叶。
一代战神，纵横沙场数十载，为大秦立下赫赫功勋，今夜悄然陨落。
他是最后的名将，是帝国脊梁，如今这根支柱轰然断裂，天地失色。
一只橘黄色的肥猫悄无声息地踱进屋内，蹭到白起身旁，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他冰冷干枯的手指。
风已停歇。
院外那株枇杷树微微晃动枝条，似在低首默哀。
同一时刻，咸阳宫中灯火未熄。
嬴政正伏案批阅奏章，笔尖忽顿，心口猛地一紧，手中朱笔滑落，墨迹泼洒在竹简之上，恰好遮住了“武安”二字。
他僵坐原地，目光呆滞，久久不动。
“王上？”宦官陈行低声询问，声音微颤。
嬴政未答，缓缓起身，步出殿门。
夜风拂面，他面向北方，深深躬身，长揖及地，久久不曾抬起。
陈行立于其后，惊愕难言——他分明看见，君王眼角有泪悄然滑下，无声坠入尘土。
消息如疾风席卷武安全城。
百姓闻之，恸哭失声；士卒听之，泪湿铠甲。
整座城池陷入哀恸，无人安寝。
街头巷尾，火光点点。人们自发披上孝服，点燃油灯蜡烛，跪于道旁，以最朴素的方式送别他们的将军。
哭声连绵不绝，穿透城墙，飘向远方。
宋军营中亦听得真切。
曹彬被儿子曹玮从梦中唤醒，告知城中异象。
他披衣而出，立于帐前，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的哀鸣凄切无比。
“武安城里为何如此喧闹？”曹玮皱眉。
曹彬却忽然浑身一震，眼中精光闪动，嘴角竟浮起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
“是白起……他死了。”
“若非白起离世，何至于全城同悲？”
老将喃喃自语，语气中竟透出几分庆幸。
单凭这满城哭声，便知局势已变！
曹玮与众将听闻，心头猛然一震，惊喜如潮水般涌来，几乎站立不稳。
白起死了，武安城再无主心骨，秦军还能靠什么守住城池？
“天亮即刻攻城！”
“一鼓作气，不留余地！”
曹彬声音冷峻，目光如刀，战意在瞳孔深处燃烧。
今日，武安必破！
项羽刚离开武安侯府不久，身后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脚步一顿，已然明白——白起走了。
那人曾是楚国覆灭的刽子手，四十万联军中，十万楚卒命丧其手。
可此刻，他心中并无快意，反倒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重。
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时代的烙印。
当他们离去，仿佛整个时代也随之崩塌。
白起正是如此。
他在街头缓步而行，看见百姓与士兵自发跪于道旁，为白起送别。
哭声如网，密密匝匝笼罩全城。
他穿行其间，却像一道孤影，与这悲恸格格不入。
最终，他加快脚步，逃离人群，直奔城墙而去。
沿途守军见他到来，纷纷抱拳行礼。
每一张脸上都写满敬重。
昨日城头，他手持长戟独战敌军的画面早已传开。
众人皆知他是楚人后裔，曾是秦国通缉的“余孽”。
可如今，同守一城，共抗外敌，便是兄弟袍泽。
天边泛白，城中妇人提着食篮登上城墙，为将士们送来饭食。
粮米有限，但全都优先供给前线士卒——他们是以命相搏的人。
连日激战，人人筋疲力尽。
若再饿着肚子，如何迎战城外虎视眈眈的宋军？
可如今，白起辞世的消息如寒霜落地，冻结了所有人的食欲。
许多人捧着饭碗，却迟迟不动筷，眼眶通红。
那不仅是将领的陨落，更是信念的崩塌。
项羽目睹此景，胸口仿佛压上巨石。
这般状态，如何守城？
他轻叹一声，蹲在一堵墙垛之后，低下了头。
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虎符金令，边缘仍残留着白起的血迹。
指尖抚过铭文，耳畔又响起老人临终前的话语。
此刻，虎符在他手中。
白起已死，他大可暗通宋军，里应外合，献城破局，甚至借势反扑秦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被心底一股力量狠狠拽住。
他不愿，也不能。
“推翻秦朝，复兴楚国……这真的是我内心所求吗？”
项羽低声呢喃，视线落在远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