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毒烟遁影
毒烟如活物般自四壁孔窍嘶嘶涌入，带着那股甜腻至令人作呕的异香，迅速吞噬着地下密室本就稀薄的空气。火光在烟雾中扭曲摇曳，将人影拉拽得如同鬼魅。
“闭气！”裴远低吼一声，反手撕下衣襟下摆，迅速从腰间皮囊倒出水壶浸湿，递给凌云鹤一块，另一块自行掩住口鼻。动作虽快，那烟雾已呛入喉管，带来一阵灼痛与眩晕感。
头顶之上的厮杀声已然停歇，唯有重物拖拽的摩擦声与几句模糊的低语，冰冷而高效。灭口者正在清理现场，显然并未察觉地下尚有二人，那封门巨石，意在困死，或为后续处理。
凌云鹤以湿布掩面，目光却沉静如渊，迅速扫视这绝境。石壁、货箱、制药台……目光最终落回那被巨石彻底堵死的出口。强攻绝无可能。
“先生，退路已断，毒烟愈浓，如何是好？”裴远声音透过湿布，带着压抑的焦灼，手中钢刀紧握，目光如炬，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突破之处。
凌云鹤未答，疾步至那堆西域货箱旁，不顾毒性，快速翻检。忽地，他目光一凝，自一箱底部抽出一根长约三尺、乌沉沉看似烧火棍的物事，其一端却嵌有复杂机括。
“这是……”裴远愕然。
“西域火龙筒，”凌云鹤语速极快，将其对准密室最内侧那面看似最为厚实的石壁，“据闻乃开山凿石之用，威力极大，但仅能使用一次，且极易坍塌，同归于尽。”他手指抚过机括，寻找激发之处，“今日，便赌它一次！”
“不可！”裴远大惊，“若引发坍塌，我等皆葬身于此！”
“此乃货栈地下，非山腹。墙体之后，或许是土层，或许是相邻废巷。”凌云鹤目光锐利，语气决绝，“困守必死，搏命或有一线生机！裴校尉，护住头面，退至角落！”
言罢，不再犹豫，他猛地按下机括上一处隐蔽凸起！
“嗤——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爆开！那乌沉筒子前端喷出一道炽烈无比的白光，如雷神之锤，狠狠砸在石壁之上！
乱石穿空，烟尘暴起！整个密室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毒烟被这股狂暴的气浪瞬间冲散大半，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裴远怒吼一声，扑上前将凌云鹤死死护在身下，用后背硬扛下数块落石，闷哼一声。
待得震动稍歇，烟尘略散，只见那面石壁竟被炸开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破洞！洞外并非实土，而是漆黑一片，隐隐有凉风灌入！
“走！”凌云鹤咳出一口带尘的血沫，毫不迟疑，率先向那破洞钻去。裴远紧随其后。
洞外果真是一条狭窄异常、废弃多年的砖砌暗道，阴冷潮湿，蛛网密布，不知通向何方。身后货栈方向传来惊怒的呼喝与杂沓脚步声，显然爆炸惊动了上面的灭口者。
二人不及细想，沿着暗道奋力向前爬行。暗道曲折，不见尽头，只觉地势微微向上。
爬行约莫一炷香功夫，前方隐约传来水声与光亮。奋力爬出，竟是一处废弃河渠的排水口，半掩于枯草灌木之中，已然位于永昌货栈后方隔了数条街的荒僻地带。
夜风凛冽，吹散一身烟尘毒气，恍若隔世。回头望去，货栈方向火光隐隐，人声嘈杂，显然已惊动四方。
“先生，您没事吧？”裴远急忙查看凌云鹤状况，只见他面色苍白，袍袖多处被碎石划破，渗出血迹，但目光却亮得惊人。
“无妨。”凌云鹤喘匀气息，自怀中取出那险些用性命换来的账册残页与那半块冰冷铁牌，就着微弱天光查看。
那账页之上，“影堂”二字墨迹犹新，触目惊心。而李俨的签名与工部大印，更是将一条隐秘的毒链与朝廷大员紧密相连。
“影堂……烛龙……”凌云鹤指尖抚过铁牌上那狰狞的残缺图腾，声音低沉而冰冷，“好一个藏影于朝，毒噬天下的组织！”
裴远看着那两样东西，亦是心潮澎湃，今日虽几经生死，收获却远超预期：“先生，如今证据确凿，是否即可禀明陛下，弹劾……”
“不可。”凌云鹤断然摇头，将物品小心收好，“李俨已死，死无对证。区区一页残纸，半块铁牌，尚不足以扳动其背后真正的大鱼。‘影堂’究竟何等规模，渗透多深，与东西两厂、乃至皇陵异动又有何关联，我等仍一无所知。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引来更疯狂的反扑。”
他站起身，望向皇陵方向，目光幽远：“今日之后，彼辈知我等已触及核心，必全力绞杀。我等更需谨慎，也更需……更快！”
“下一步该如何？”裴远问道。
凌云鹤略一沉吟，决然道：“既然‘影堂’与西域关联甚深，而皇陵之事亦现西域痕迹，那便从此处入手。你继续深挖赵莽及其旧部与西域的关联，尤其是与那‘黑风盗’的瓜葛。而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睿智光芒：“需再见一人。或许唯有他，方能解开这‘烛龙’图腾与‘影堂’之谜。”
“何人？”
“一个本应深居宫中，却对西域秘闻、古今异事了若指掌之人。”凌云鹤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袍，掩去狼狈之相，“但愿他此时，愿意见我。”
夜色更深，露重风寒。两人身影迅速消失在荒渠之畔，如同投入巨大棋盘的两枚孤子，虽险死还生，却终于撬动了那沉重如山的黑暗一角。前方的路，依旧杀机四伏，但方向，已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