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灯烛通明，映照着李琮年轻却已显沉毅的脸庞。他面前御案上，并排放着两份刚刚送达的密奏。一份来自西北，是赵昆关于风蚀隘血战惨胜及罗刹人新式火器的详细军报；另一份，则是周明轩与陈望联名呈递，关于齐王府长史史琨勾结“德裕丰”、窃取军机、并与陈年工部贪墨旧案疑似关联的紧急奏报，附有史琨、孙掌柜、钱经历等人的部分供词及查证线索。
李琮先拿起西北军报，目光扫过上面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和关于罗刹“地狱火”雷、“手持雷鸣”的描述，眉头紧紧锁起。他放下军报，沉默了片刻，指尖在粗糙的纸张上摩挲着。
然后，他拿起了第二份密奏。他一页页翻看，速度不快，但眼神越来越冷。当看到史琨供出齐王，以及那关联到景和二年工部物资异常、牵扯已“自尽”的冯远时，他翻动纸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殿内空气仿佛凝滞，侍立一旁的王瑾连呼吸都放轻了。
良久，李琮放下密奏，身体向后靠在龙椅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殿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
“王瑾。”
“老奴在。”王瑾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传朕口谕。”李琮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着殿前侍卫司，即刻包围齐王府，许进不许出。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瑾心头剧震，但脸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是。”
“着都察院右都御史周明轩、刑部尚书，即刻入宫见朕。”
“是。”
“传旨兵部，西北所需兵员、粮草、军械，按赵昆所请，加倍拨付，十日内必须运抵风蚀隘。延误者，斩。”
“是。”
“令格物所尚书张允，集中所内所有精通火器、机械之大匠，全力钻研破解、仿制乃至改进罗刹火器之法。一应所需，朕皆准。若有进展，即刻来报。”
“老奴遵旨。”王瑾将一道道口谕牢记在心，不敢有误。
李琮挥了挥手。王瑾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立刻安排人手分头传旨。
李琮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之中，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份密奏上。一份关乎外患，一份关乎内忧。西北的烽火，京城的暗流，在这一刻，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知道，对齐王府动手，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比处置安远侯猛烈十倍的朝堂地震，必将牵扯出无数盘根错节的势力，甚至可能动摇宗室藩屏的根基。但他更知道，若坐视这张可能通敌、窃取军国机密的巨网存在，帝国的根基将被从内部蛀空。
他没有犹豫。
外敌的刀剑看得见，内里的毒瘤却更难防。如今毒瘤已现，唯有以雷霆之势，剜除腐肉，哪怕会流血，会痛。
他拿起朱笔，在一份空白的诏书上，开始缓缓书写。那是正式下旨查抄齐王府、审讯史琨一干人等的明发谕旨。笔尖划过明黄的绢帛，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深宫里，如同惊雷炸响前，那压抑的、蓄势待发的前奏。
殿外的夜空，不知何时已聚集起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