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项目的漂亮翻身仗，如同一声惊雷，在霍氏内部和整个商界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苏晚晴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霍廷骁女友”的附属标签，而是与“商业智慧”、“破局能手”紧密联系在了一起。霍氏董事会里那些原本持观望或质疑态度的元老，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女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然而，这些赞誉和认可，似乎并未传到霍家老宅，或者说，并未改变霍老夫人心中那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
这天，苏晚晴接到了霍老夫人亲自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老夫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威严，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小姐，明天下午三点，来老宅一趟，陪我喝杯茶。”
不是商量，是通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是霍老夫人亲自下场，不再通过钟管家传话。这意味着，之前的敲打和利诱未能奏效，老夫人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个让她孙子神魂颠倒、又似乎颇有手段的“孤女”。
霍廷骁得知后，眉头紧锁：“我陪你一起去。”
苏晚晴却再次摇头，眼神平静而坚定：“廷骁，这是我和你奶奶之间的事情。有些话，有你在场，反而不方便说。让我自己去面对。”
她知道，这是一场她必须独自闯过去的关卡。依靠霍廷骁的庇护，永远无法真正赢得霍老夫人的尊重，哪怕是一丝一毫。
霍廷骁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低沉道：“好。但记住，无论她说什么，你都无需委屈自己。你是我认定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的话语，是她最坚实的底气。
第二天下午，苏晚晴准时出现在了霍家老宅。依旧是那间古色古香、却处处透着威压的茶室。霍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穿着深青色绣金线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持佛珠，目光平静，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钟管家垂手侍立在一旁，茶桌上，两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散发着袅袅清香。
“霍老夫人。”苏晚晴微微躬身行礼，姿态从容，不卑不亢。
“坐。”霍老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对面的位置。
苏晚晴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迎向霍老夫人审视的视线。
霍老夫人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地扫过苏晚晴的脸庞、衣着、姿态，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茶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佛珠碰撞的细微声响和茶水滚沸的咕嘟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霍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人心上：“苏小姐，你很厉害。”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短短时间，能在商界搅动风云，让廷骁为了你，几次三番顶撞长辈，甚至连我霍家的门槛，都似乎不放在眼里了。”霍老夫人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刀，“听说，连‘星城’那个烂摊子，你都帮着收拾干净了？真是后生可畏。”
苏晚晴神色不变，语气谦逊却带着锋芒：“老夫人过誉。‘星城’项目能顺利推进，是霍氏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不过是恰逢其会，提供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至于廷骁……他做事自有他的原则和考量，并非因为任何人。”
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集体，又将霍廷骁的行为与他个人的意志绑定，撇清了自己的“蛊惑”之嫌。
霍老夫人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好一个‘自有原则和考量’！苏小姐倒是很会为他开脱。”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不成熟的想法’，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过去，你那个不清不楚的生父背景，会给廷骁，给我们霍家，带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和非议？！”
图穷匕见！她终于将最尖锐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苏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混杂着愤怒和屈辱的情绪涌上心头，但她强行压了下去。她知道，此刻任何情绪化的反驳都是输。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如寒潭之水，直直地迎上霍老夫人凌厉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平稳：“老夫人，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也无法改变我的过去。但我认为，评判一个人的价值，应该看她现在和未来能做什么，而不是执着于她无法选择的来源。”
她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属于她苏晚晴的傲骨：“我的母亲，用她的坚韧和善良将我抚养长大，她是我最尊敬的人。我的生父，或许一生坎坷，但他才华横溢，风骨犹存，从未做过任何有辱门风之事。至于我本人……”
她微微挺直了脊梁，一股强大的自信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我白手起家，创立‘织梦者’，推动‘创意品牌联盟’，靠的是我的眼光、能力和努力。我经手的每一个项目，合作的每一个伙伴，都经得起市场和时间的检验。我不敢说能给霍家带来多少荣耀，但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成为廷骁的拖累，更不会让霍家因我而蒙羞！”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力量，在寂静的茶室里回荡。
霍老夫人看着她，眼中首次露出了明显的讶异。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竟然如此刚强和……骄傲。这份面对强压毫不退缩、据理力争的气度，倒是有几分她年轻时的影子。
但讶异只是一闪而过，霍老夫人的脸色依旧沉肃：“说得轻巧！商界那点成就，在真正的风雨面前，不堪一击！霍家树大招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那些所谓的‘过去’，就是最容易被人攻讦的弱点！你以为，仅凭你几句空话，就能抹平这一切吗？”
“那老夫人认为，应该如何？”苏晚晴反问，语气依旧平静，“难道只有出身世家、履历完美无瑕的人，才配站在廷骁身边吗？如果是这样，那当初顾家提出联姻时，老夫人为何又极力反对？”
她竟然敢提起这茬！钟管家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
霍老夫人被噎了一下，眼中怒意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顾家是顾家，你是你！那顾辰心术不正，自然不行！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了！”
“那请问老夫人，什么样的才可以？”苏晚晴步步紧逼，目光灼灼，“是需要对霍家唯命是从，还是需要有一个显赫到足以掩盖一切瑕疵的娘家？如果是前者，抱歉，我苏晚晴做不到。如果是后者……”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沈伯渊沉稳的面容和沈家那虽已没落却底蕴犹存的背景。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霍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老夫人执着于门第，那或许，我并非毫无倚仗。”
霍老夫人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我的生父，沈墨言，出身江南沈家。”苏晚晴缓缓说道，观察着霍老夫人的神色，“老夫人或许对沈家有些印象？数十年前，也曾是江南颇有声望的书香门第，清流世家。虽然后来家道中落，族人散居海外，但风骨与底蕴，犹未断绝。”
她看到霍老夫人在听到“江南沈家”时，拨动佛珠的手指明显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惊疑。
有戏！苏晚晴心中一动。她赌对了！霍老夫人这个年纪，对几十年前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定然有所了解！
“沈家？”霍老夫人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哪个沈家？”
“家训为‘清慎勤忍’，祖上曾出过三位帝师，与当年的……洛城韩家、海城顾家（非本城顾氏），皆有姻亲或世交之谊。”苏晚晴将自己从沈伯渊和母亲零星话语中拼凑出的信息，谨慎地说了出来。这些信息或许模糊，但足以在特定圈层引起联想。
霍老夫人沉默了。她看着苏晚晴，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复杂，之前的凌厉和挑剔似乎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她确实知道那个沈家！那是一个真正清贵、却因太过刚直而在时代变迁中迅速没落的家族。其风骨和底蕴，远非如今这些暴发户般的豪门可比。如果苏晚晴真是那个沈家的血脉……那她的出身，非但不是污点，反而是一种……某种程度上的“清贵”！
茶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诡异。之前的剑拔弩张，似乎因为“沈家”这两个字，而悄然发生了变化。
霍老夫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拨动着佛珠，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仿佛要重新审视她。
苏晚晴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抛出的这个信息，像一颗石子，终于在这潭深水中，激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最终，霍老夫人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却不再有之前的咄咄逼人：
“今天，就到这里吧。钟管家，送客。”
没有表态，没有认可，但也没有再继续施压和驱赶。
苏晚晴知道，这已经是现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她站起身，微微躬身：“晚辈告退。”
走出那间压抑的茶室，来到阳光灿烂的庭院，苏晚晴才感觉那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深沉的老宅，知道这场交锋远未结束，但至少，她没有被轻易击垮，甚至还意外地，找到了一丝可能撬动局面的支点。
沈家……看来，她需要找个时间，好好跟沈伯渊先生，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