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省赛备战
省赛的备战节奏骤然加快，徐卓远大部分课余时间都被竞赛班的强化训练占据。封瑶则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学习计划，偶尔会在课间，将一瓶温热的牛奶或几块补充能量的巧克力，轻轻放在他堆满参考书的桌角。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一个眼神交汇，彼此便能领会其中的关切。
这种细水长流的陪伴，如同春日里润物无声的细雨，悄然滋养着徐卓远干涸的心田。他开始习惯在解题间隙，抬眼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她或埋头书写，或与同桌低声讨论问题时，心中便会升起一种奇异的安定感。那是一种被人在乎、被人稳稳接住的感觉，与他在家中如履薄冰的紧张感截然不同。
这天物理竞赛班下课后，王老师留下了徐卓远和林朗。
“卓远，省队的集训下周开始，强度会很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王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另外，今年省赛的实验环节比重增加，学校实验室会全天向你们开放，林朗你经验丰富，多带带卓远。”
林朗点头应下，转而看向徐卓远，笑道：“正好，我有个表弟，今年刚升高一，叫徐明轩，也对物理实验特别感兴趣，嚷嚷着想见识一下。明天周末，他要来学校找我，要不一起？人多点子多，说不定能碰撞出新的思路。”
“徐明轩？”徐卓远微微一怔，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徐”这个姓氏让他心底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感应。
“对，一个挺活泼的小子，思维跳脱，跟你这种严谨派正好互补。”林朗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解释道。
封瑶在一旁听着，心中微微一动。徐明轩……这个名字在她前世的记忆里非常模糊，似乎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孩，与徐卓远家往来极少。在她的印象里，徐卓远前世几乎从未提及这个堂弟。此刻林朗突然提起，像是一颗意外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小小的涟漪。她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徐卓远接触到家族中不同于他父亲的、更轻松自然的关系的契机。
她看向徐卓远，见他只是短暂愣神后便恢复了平静，对林朗点了点头：“好，谢谢林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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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市重点中学的物理实验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仪器金属的独特气味。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飘浮的微尘。
徐卓远和 L林朗正在调试一套光电效应实验装置，封瑶则在旁边整理数据记录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清爽校服、头发微卷的男生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灿烂又略带腼腆的笑容：“林朗哥！我没来晚吧？”
“明轩，进来吧。”林朗招招手。
徐明轩走了进来，他身形清瘦，眼神明亮，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朗身上，随即好奇地转向旁边的徐卓远和封瑶。当他的视线与徐卓远接触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是我表弟，徐明轩。”林朗介绍道，然后指向徐卓远和封瑶，“这是徐卓远，我们学校的物理大神，你肯定听过。这是封瑶，也是我们年级的佼佼者。”
“卓远哥，封瑶姐，你们好！”徐明轩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热情，他看向徐卓远，眼神亮晶晶的，“我早就听说过你了，超级厉害！没想到今天能见到真人！”
徐卓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崇拜的热情，显得有些局促，只是微微颔首，低声道：“你好。”
封瑶敏锐地捕捉到徐明轩那瞬间的惊讶，以及他称呼“卓远哥”时那份自然流露的熟稔，仿佛早已知道徐卓远的存在。她心中那份猜测又清晰了几分。
实验过程中，徐明轩果然如林朗所说，思维活跃，常常提出一些看似天马行空却又不无道理的问题。他不像其他低年级学生面对学霸时那样拘谨，反而很快融入了讨论的氛围。更让封瑶留意的是，徐明轩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徐卓远，观察他操作仪器的动作，倾听他简洁而切中要害的分析，那眼神里除了崇拜，似乎还藏着一种……想要亲近又有些犹豫的复杂情绪。
中途林朗被王老师叫去办公室一趟，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有片刻的安静，只剩下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
徐明轩犹豫了一下，主动走到徐卓远身边，看着他熟练地连接电路，小声开口道：“卓远哥……其实，我奶奶家，和你家在一个老小区。过年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你几次。”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不确定。
徐卓远连接线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徐明轩。他对这个堂弟确实几乎没有印象，父亲几乎切断了与大部分亲戚的走动，尤其是母亲那边的。
封瑶心中了然，果然如此。她适时地温和开口，化解了瞬间的凝滞：“这么巧？那你们也算是亲戚呢。”
徐明轩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得到了鼓励，看向徐卓远的目光更加坦诚：“嗯！不过我爸妈工作忙，很少回去。卓远哥，你……你爸爸他，是不是对你要求特别严格？”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关切。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徐卓远习惯性维持的平静。他嘴唇抿紧，没有立刻回答，眼神暗了暗。
封瑶的心提了起来，担心这个话题会触痛他。
然而，徐明轩并没有等待答案，而是自顾自地、带着点同病相怜的语气继续说道：“我爸妈也老是念叨我，要我向你学习，搞得我压力好大。不过我觉得，像你这样还能这么厉害，真的太不容易了。”他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要是被那么说，可能早就摆烂了。”
这番带着稚气的“抱怨”和“崇拜”，奇异地没有引起徐卓远的反感。也许是因为徐明轩的眼神太过干净纯粹，没有丝毫的打探或同情，只有一种“我好像能理解你一点点”的共鸣。徐卓远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他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应了一声：“……还好。”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封瑶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这不是他惯常用于结束话题的冰冷回避，而更像是一种……不知如何回应这份陌生善意的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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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结束后，四人一起在校门口的小店吃午饭。徐明轩是个活泼的性子，很快就和封瑶、林朗聊得热火朝天，分享着他们学校里的趣事。徐卓远依旧话不多，但会偶尔因为徐明轩某个夸张的形容或林朗一句幽默的点评，唇角微微牵动一下。
饭后，林朗送徐明轩去公交车站，封瑶和徐卓远并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你那个堂弟，挺有意思的。”封瑶状似随意地开口，观察着徐卓远的神色。
“嗯。”徐卓远应了一声，目光看着前方被梧桐树叶切割成碎片的光斑，过了一会儿，才补充道，“他……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以为会是什么样？”封瑶轻声问。
“不知道。”徐卓远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茫然，“没想过。” 在他的认知里，“亲戚”这个词几乎等同于疏远、评判和父亲施加压力的传声筒。徐明轩这种直接、热情甚至带着点莽撞的关心，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也许，”封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目光清澈而温暖，“这个世界上的关系，并不都像你父亲所定义的那样，只有有用和无用，只有达标和未达标。就像林师兄，就像周教授，就像……明轩，他们靠近你，只是因为你是徐卓远，因为你本身值得。”
徐卓远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有些迷茫的自己。她是如此坚定地相信着这一点，并且不遗余力地，将这份信念，一点点灌输给他。
“而且，”封瑶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语气轻松了些，“有个这样活泼的弟弟，感觉也不错，至少……热闹。”
徐卓远看着她轻盈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徐明轩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那片坚冰覆盖的领域，似乎又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丝属于“家族”的、截然不同的、带着暖意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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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轩的出现，像是一剂温和的催化剂。他开始偶尔在周末给徐卓远发信息，有时是请教一道物理题，有时是分享一张他觉得特别酷的宇宙星云图片，内容简单，毫无负担。
徐卓远最初只是简短回复，甚至有时隔天才回。但徐明轩似乎毫不在意，依旧乐此不疲。渐渐地，徐卓远回复的速度快了些，字数也多了几个。他甚至在某次看到一张关于“引力透镜效应”的图片时，主动多解释了几句其中的物理原理。
这天放学，徐卓远罕见地没有立刻收拾书包，而是看着手机屏幕，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封瑶问道。
徐卓远将手机屏幕转向她。是徐明轩发来的信息，问他这周末有没有空，想约他一起去市科技馆新开的航天展区看看，还说“我爸妈同意了，他们说你带着我他们放心”。
封瑶看着这条信息，心中涌起一阵欣慰。这不仅是徐明轩个人的亲近，更隐约代表了徐家其他亲戚对徐卓远的一种认可和信任，这与他父亲营造的孤立感截然不同。
“你想去吗？”封瑶问。
徐卓远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科技馆……小时候去过一次。” 那次记忆并不愉快，父亲不停地催促他看那些“有用”的展品，批判那些互动游戏“浪费时间”。
封瑶看懂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柔声道：“现在是和明轩一起去，不一样。而且，那个航天展听说有很多模拟体验，很有意思。就当是……省赛前放松一下？”
徐卓远看着她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徐明轩那个期待的卡通表情包，最终，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个字：“好。”
发送成功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的重担，又像是迈出了新的一步。
封瑶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知道，徐卓远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地被拓宽。除了爱情、友情，现在，一份略带生疏却真挚的亲情也开始尝试着拥抱他。这些来自不同方向的暖流，汇聚在一起，正持续不断地融化着他心头的坚冰。
新枝已然萌发，在暖阳的照耀下，舒展着稚嫩的叶片，尽管根系旁的冻土尚未完全消融，但生长的力量，已然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