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遍布冰雕守卫的肃杀通道,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广阔殿堂,而是一道旋转向下的幽蓝冰阶。寒意愈发刺骨,空气中弥漫的灵气带着一种诡异的粘稠感,仿佛连神识的延伸都变得迟缓。
赵小白拾级而下,脚步在绝对光滑的冰阶上未曾留下半分痕迹。约莫下行百丈,眼前豁然开朗,但他瞳孔却是微微一缩。
这是一条回廊。
一条仿佛由无数面完美冰镜拼接而成的、无限循环的回廊。
上下左右,前后四方,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是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出他身影的冰壁。他站立在回廊的入口,身影便被前后左右的冰壁无数次反射,延伸向视野的尽头,形成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赵小白”,同样的青袍,同样的持剑姿态,同样的警惕眼神。这些影像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构成一个令人头晕目眩的视觉迷宫。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被这奇异的冰壁吸收、消弭,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真空感。他尝试将神识向前探去,然而神识触碰到冰壁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反弹回来,根本无法穿透分毫,更无法探测回廊的虚实与尽头。
视觉与神识,在此地双双失去了作用。
赵小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躁意。他深知,这神殿之中的布置,绝无简单之理。这寒冰回廊,看似平静,其下必然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他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步。
“嗒。”
脚步声在绝对寂静中异常清晰。
也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前方、左右冰壁中,那无数个映照出的“赵小白”影像,竟齐齐动了!并非跟随他的动作,而是……同步地,向他迈出了一步!成千上万个影像动作整齐划一,那无声的压迫感,如同千军万马同时逼近。
赵小白心头一紧,立刻稳住身形,凝神戒备。
然而,那些影像仅仅只是迈出一步,便停了下来,依旧保持着与他此刻一模一样的姿态,无数双眼睛隔着冰壁“注视”着他,冰冷,空洞,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
是错觉?还是……
他心念微动,再次谨慎地向前走了三步。
“嗒、嗒、嗒。”
冰壁中的万千影像,亦同步前行三步!步伐大小,节奏快慢,与他本人分毫不差!
赵小白停下,影像也停下。
他抬起左手,影像也抬起左手。
他运转灵力,丹剑上泛起微光,影像手中的“丹剑”也同样泛起微光。
这诡异的同步,让人脊背发凉。它们仿佛是他的影子,但又独立于冰壁之中,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不能再等了!
赵小白眼中厉色一闪,无论如何,必须穿过这条回廊!他身形骤然前冲,化作一道青影,试图以速度强行突破。
就在他身形启动的刹那!
“嗡——!”
整个回廊仿佛被瞬间激活,所有的冰壁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正前方,左右两侧,乃至头顶脚下的冰壁中,那无数个“赵小白”的影像,眼中骤然爆发出冰冷的杀意!
“咻!”“咻!”“咻!”
一道道凝练至极、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蓝色剑气,竟从那些影像手中的“丹剑”上迸发而出,穿透冰壁,如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向着位于回廊中央真实存在的赵小白暴射而来!
这些剑气,无论是形态、速度,还是其中蕴含的冰系法则之力,竟都与赵小白催动乾坤丹剑时发出的剑气一般无二!甚至,因为源自这极寒环境,其冰封冻结的威力,似乎还更胜一筹!
“什么?!”
赵小白大惊失色,这已非简单的模仿,而是真正的攻击!他瞬间将身法施展到极致,乾坤丹剑舞成一团红蓝交织的光轮。
“叮叮当当……轰!”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碰撞声炸响。真实的丹剑与虚幻却又真实的冰剑气疯狂对撞,灵力激荡,冰屑四溅。每一道剑气的力量都实实在在,震得赵小白手臂发麻,护体灵光剧烈摇曳,周身寒气大盛,行动都受到了些许影响。
更可怕的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冰壁捕捉,然后立刻反馈为更多、更密集的攻击。他格挡,影像便格挡(虽然格挡的是空气,但攻击未停);他闪避,影像也随之移动,攻击角度刁钻不变;他反击,斩出的丹火剑气轰在冰壁上,却只激起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冰壁本身纹丝不动,反而引来了更多影像的同步“反击”!
他仿佛在和自己无穷无尽的影子作战,而且这些影子占据地利,力量源源不绝!
“不行!这样下去必被耗死!”
赵小白心念电转,一边艰难地抵挡着来自视界内所有方向的攻击,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
攻击源自影像,影像依托冰壁。冰壁不破,攻击不止。但冰壁坚硬无比,他的攻击难以损毁。而且,冰壁无数,难道要全部击碎?那根本不可能。
一定有关键!如同之前的冰雕守卫拥有核心,这寒冰回廊,也必然存在一个“枢机”!
他的目光如电,急速扫过周围那无数个攻击他的“自己”。所有的影像动作同步,气息一致,连剑气的细微变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根本无法从外表分辨。
既然外表无法分辨……
赵小白猛地一咬牙,硬生生承受了几道侧面袭来的冰剑气,青袍被划破,皮肤上留下几道浅白的冻痕,刺骨的寒意试图侵入经脉,被他以精纯灵力强行驱散。他借此机会,将大部分心神沉入神识之海。
摒弃视觉的干扰,纯粹以神识去“看”,去“感应”!
世界在他“眼前”变得不同。那无数个影像在神识的感知中,大部分都只是一团冰冷的、模拟着他灵力波动的能量体,虽然攻击真实,但其本源空洞,如同提线木偶。
然而,在这万千空洞之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但与众不同的“凝实感”!
那并非能量的凝实,而是一种……“存在”的凝实!仿佛万千幻影中,有一个是真实的“根基”,是它在主导着所有的模仿与攻击!
找到了!
赵小白霍然睁开双眼,精光爆射,瞬间锁定右前方大约三十丈外,一面看似与其他冰壁毫无二致的墙壁。在那面冰壁中映照出的“赵小白”,正一如既往地挥剑攻击。
就是它!
擒贼先擒王!
赵小白长啸一声,不再理会其他方向的攻击,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面特殊的冰壁!丹剑之上,赤红丹火与淡蓝冰焰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交织、压缩,红蓝光芒剧烈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性波动。
“拦住他!”
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冰冷的意念下达了命令。
刹那间,所有冰壁中的影像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密集,如同暴风雪般倾泻而下,试图阻挡他的去路。更多的冰剑气、冰锥、甚至模仿他之前施展过的低级术法,铺天盖地涌来。
“滚开!”
赵小白怒吼,不顾灵力消耗,丹剑狂舞,红蓝剑光如同怒龙翻腾,将袭来的攻击绞得粉碎。他身形如游鱼,在密集的攻击缝隙中穿梭,时而硬抗,时而闪避,目光始终死死锁定那面目标冰壁,一往无前!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距离在迅速拉近!
那面冰壁中的“赵小白”影像,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它的动作不再完全同步,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拟人化的惊慌,挥剑的动作变得仓促而凌乱。
“就是现在!给我破!”
赵小白人剑合一,将周身沸腾的灵力,以及对这诡异回廊的怒意,尽数灌注于这一剑之中!乾坤丹剑发出一声撕裂虚空的尖锐厉啸,化作一道极致凝练、仅有手臂粗细、却内蕴着恐怖破坏力的红蓝螺旋剑罡,如同钻头般,狠狠刺向那面冰壁的中心——正是那特殊影像所在的位置!
“咔嚓——!”
这一次,冰壁没有再泛起涟漪将其化解。剑尖触及的瞬间,一声清晰无比的、如同琉璃破碎的脆响,传遍了整个回廊!
以剑尖落点为中心,一道清晰的裂痕骤然出现,随即如同蛛网般飞速蔓延,瞬间布满了整面冰壁!
“嗡……”
回廊内所有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那漫天飞舞、无穷无尽的冰剑气、冰锥,在距离赵小白身体仅剩尺许的地方,骤然停滞,然后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汽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后左右,上下四方,那无数个映照出的“赵小白”影像,动作同时僵住,眼中的杀意与冰冷迅速褪去,重新变回了毫无生气的倒影。紧接着,所有的影像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荡漾起层层波纹,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彻底恢复了普通冰壁映照的景象。
“呼……呼……”
赵小白单膝跪地,以剑拄身,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瞬间又被周围的低温冻结成冰晶。方才那一瞬间的爆发与冲击,对他灵力和心神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他抬起头,望向那面被击出无数裂痕、却并未完全崩碎的冰壁。裂痕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蓝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
这条诡异的寒冰回廊,终于被他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