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电脑屏幕还亮着。窗外天色已经泛白，楼下的街道开始有车声。空调吹了一夜，脖子有点僵，我把外套披上，搓了搓手，重新登录邮箱。
邮件草稿箱里躺着那封写好的提交信。方案文件是昨晚存好的v4版本，标题清晰，页数完整。我点开附件预览，准备再看一遍主逻辑是否顺畅。
翻到第三页时，手指停在鼠标上。
页面只有标题：“用户转化路径设计”。下面一片空白。没有图表，没有数据模型，连文字说明都不见了。
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没睡醒。重新打开文件，刷新，再点一次播放模式。还是空的。
心跳快了一拍。我立刻检查桌面所有相关文件夹。原始素材包、备份文档、云盘同步记录——全都还在，唯独这一部分像是被精准挖走了。回收站里没有删除记录，历史版本显示最后一次修改就是昨晚我保存的那一刻，可那个版本从上传开始就缺了这一页。
我站起来走到打印区，把方案打印出来。纸张一张张吐出，第三页依旧是空的。我把它举到光下，确认不是显示问题。
回到座位，手心有点出汗。这个模块是整个方案的核心，客户最关注的就是投放策略和转化效率。如果交上去一个残缺版，不只是丢脸的问题，可能直接被淘汰。
我打开聊天群，发消息给It：“文件里的ppt突然少了一页内容，本地和云端都找不到原始数据，能帮忙查操作记录吗？”
等了十分钟，回复来了：“权限不够，得主管审批流程，最快也要下午才能调。”
我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四十二分。提交截止是十一点。
旁边传来脚步声。小陈端着咖啡走过来，低头看了看我的屏幕，“怎么了？还没弄好？”
“方案少了一块。”我说，“关键页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出问题。”
他探头看了一眼，“啊？不会吧，你没做本地备份吗？我们上次就是因为这个被说了。”
语气听起来是关心，但我注意到他说“我们上次”的时候，嘴角动了一下。
“做了，但备份也一样缺。”我盯着屏幕，“我记得昨晚明明保存了完整的。”
“真奇怪。”他摇头，“要不先交个简版？反正领导也不是特别懂技术细节，先把流程走完再说。”
我抬头看他，“你知道这部分内容吗？”
“我就大概听过你在做投放模型。”他笑了笑，“具体数字肯定不清楚，那是你的核心东西。”
他说完转身回自己位置，经过我工位时放慢了半步，又补了一句：“别耽误太久啊，这种项目最怕临时出岔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坐下，手指敲着桌面。他太镇定了。一个正常同事听到别人文件出问题，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讶或者帮忙想办法，而不是马上建议降低标准提交。
而且他知道这是“临时出岔子”。
我关掉电脑屏幕，拿出随身笔记本。这是我一直的习惯，重要的思路都会手写记下来。昨晚太晚，我没来得及整理，但现在必须试试。
翻开前几天的会议记录，我在一页角落找到了草图。一个简单的漏斗模型，标着三个阶段：触达→互动→转化。旁边有几行小字，写着夜间活跃时段的数据参考值，还有Koc合作的初步分配比例。
不够完整，但至少是个起点。
我又翻到前一天的调研笔记。用户访谈里有几个关键词被圈了出来：“不想被说教”、“希望被当成普通人”、“晚上才有空看视频”。这些都能支撑我的主文案方向。
我新建一个文档，命名为【方案重建稿_v1】。光标闪着，我深呼吸三次，开始打字。
第一段先复述整体策略框架。第二部分重画转化路径图，用文字描述代替图表。我能记得的大致结构是：白天通勤时段做品牌曝光，晚上九点后推精准内容，配合社群运营增强信任感。
预算分配这块有点模糊。我记得原本计划地铁广告占三成，但后来改了。我把手机拿出来，翻昨天的录音文件。音频已经删了，公司规定不能留客户资料过夜。
只能靠记忆。
我闭上眼睛，回想昨晚最后调整时的画面。当时我把一部分地铁费用挪到了线上，增加了三个合作名额。具体金额……好像是每单八千，总共两万四？
不确定。先写上去，后面再核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打卡，有人接水，没人注意我这边。我喝了口凉掉的茶，继续往下写。
新增用户原话要引用几句。我记得有一个妈妈说：“我希望品牌能听我说话。”还有一句是：“我不是超人，我只是个想把日子过好的人。”
写到这里，我忽然停住。
这些话，是在哪次访谈里出现的？
我努力回忆，却像隔着一层雾。越急，越想不起来具体的语境和顺序。
手边的洋桔梗花束微微晃了一下。阳光照进来，花瓣边缘泛着浅粉。我看了眼监控摄像头，红灯安静地闪着。
如果有人看过昨晚的录像，就知道我一个人改到多晚。也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
但我不能指望谁来救我。
我撕下一张便签纸，列出必须补全的内容：
1. 转化模型图（文字还原）
2. 预算分配表（估算+标注待确认）
3. 用户原话引用（三条，需准确复述）
4. 投放时段分布说明
时间：九点前完成初稿，十点前找主管预审。
我重新打开云盘，找到原始调研报告pdF。里面应该有原始记录。下载打开，进度条缓慢爬升。
文件加载出来，我快速翻找。终于在第十七页看到一段文字：
“受访者A，28岁，全职妈妈：‘我觉得最累的不是带孩子，是别人总说我应该这样那样。’”
找到了一条。
继续往下翻。
“受访者b，30岁，职场妈妈：‘我喜欢那些不说‘伟大母爱’的广告，就说我是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两条了。
第三条呢？
我往上拉，又往下扫，没有找到另一句我记得的话。
难道记错了？
不可能。那句话很特别，她说：“我希望品牌能听我说话，而不是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在搜索框输入这句话，回车。
没有结果。
心往下沉。难道是我记混了？还是压根没录进正式报告？
我合上笔记本，靠在椅背上。额头有点热，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这时小陈又走过来了。他站在走廊拐角，假装在等电梯，其实一直往我这边看。我发现他第三次经过我的工位了，每次都停留几秒。
他手里拿着手机，低着头，但屏幕反光映出他在看什么——是我的电脑方向。
我没有抬头看他。
而是打开新文档，敲下第一行字：“方案重建稿——基于原始逻辑复现。”
键盘发出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