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宫门紧闭已三天。
“娘娘，这是今日各宫请安的牌子……”扶月捧着托盘，声音放得极轻。
“免了。”陈令徽平静道，“传本宫懿旨，即日起，六宫诸事，暂由德妃明岱容、颖妃蔺景然协同署理。非有要事，不必来回本宫。太子课业如何？”
“回娘娘，殿下晨起已往弘文馆，今日习《尚书》，由柳相亲自讲学。”扶星恭敬答道。
“嗯。”皇后闭了闭眼。
陛下那句“太子很好”，是定心丸，亦是悬顶之剑。
陈家倾覆已成定局，她能做的，唯有牢牢护住东宫，稳住自身。
与此同时，昭德宫。
“娘娘，颖妃娘娘来了。”宫女通传。
“德妃姐姐安好。”蔺景然含笑见礼，“明岚又长高了。”
“颖妃妹妹来得正好。皇后娘娘懿旨已下，你我二人，这几日怕是要多费心了。”
她开门见山，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责任感。
“姐姐持重，妹妹跟着学便是。”
蔺景然笑容温软，示意墨书将簿册呈上，“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这几日宫份支取和冰例分配记录，还有各宫报上来需裁断的几桩小事，妹妹先过了一遍，请姐姐定夺。”
“妹妹心思缜密。这冰例短缺，仍是症结所在。”她点出关键。
蔺景然点头：“酷暑难耐，人心也易浮躁。内务府那边，皇后娘娘先前已有严令，如今怕是有人趁娘娘静养，又起了懈怠或克扣的心思，亦或是……有人想试试新掌事人的斤两。”
明德妃眸光微凝：“妹妹所言甚是。既如此，你我便从这冰例入手。传内务府总管胡德海，并负责冰窖、分派的管事，即刻来昭德宫回话。来人，去柔嘉宫请邬妃，芷梅轩请妫修仪也来一趟。昨日之事，总要有个明断。”
“奴才遵旨！”
蔺景然看着明德妃雷厉风行地安排，心中暗赞。
这位德妃姐姐……看来这协理宫务，自己只需当好“佛系”辅助，适时递个台阶或唱个红脸便好。
……
“陛下，颖妃娘娘在外求见，说是……有几桩宫务需当面禀奏。”
张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郗砚凛动作微顿，疲惫的眼底掠过亮色。
“宣。”
蔺景然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将几份用印的宫务奏报呈上。
“陛下，这是德妃姐姐与臣妾今日署理宫务的几桩处置结果，还有内务府关于冰例调配的整改章程，请您过目。”
郗砚凛接过：“德妃行事一向稳妥。你二人协理，朕放心。可还顺手？”
蔺景然撇撇嘴：“陛下是放心了，可苦了臣妾！您是不知道，那些个账册簿子看得臣妾眼都花了，德妃姐姐还让臣妾学着看内务府的采买单子，什么金丝炭、银霜炭、夏布冬绸的……
臣妾这脑子，哪里记得住那些斤两尺寸？还有那起子刁钻的管事太监，回话时眼珠子滴溜溜转，尽想着糊弄人！”
他不动声色，只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蔺景然见状，委屈巴巴道：“陛下您评评理！臣妾这算什么宠妃呀？每日里不是看账本，就是听各宫姐妹诉苦告状，要么就是调解这个那个的纷争，连给阿瑞画幅小像的功夫都快没了。知道的说是协理宫务，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妾是内务府新上任的管事嬷嬷呢！”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用帕子沾了沾并不存在的眼角泪花。
“哦？”郗砚凛挑眉，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依爱妃看，朕的宠妃该当如何？”
蔺景然等的就是这句。
她像只轻盈的蝶，绕过御案，在张德海低眉顺眼的注视下，挨着龙椅扶手就滑坐了下去，半边身子倚靠在郗砚凛坚实的手臂上，像只找到栖息地的树懒。
“宠妃嘛……”
她仰起脸，凑近他耳边，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自然是该赏花逗鸟、品茶听曲儿、闲了陪陛下说说话解解闷，再不然……就是像现在这样，天热了给陛下当个冰镇的人形抱枕？”
她说着，还故意用微凉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衣袖。
“人形抱枕？爱妃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朕看你精神头好得很，抱怨起来中气十足。”
他抬手，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德妃让你学着看，是为你好。协理六宫，连这点庶务都理不清，如何服众？难道真要当个只会树懒抱的花瓶？”
蔺景然捂着额头，夸张地“哎哟”一声，眼中却笑意盈盈，毫无恼意。
“臣妾知道德妃姐姐是为臣妾好！可陛下您看看，”
她伸出自己纤纤玉手，在郗砚凛眼前晃了晃，“这双手，生来是抚琴作画、给陛下您剥葡萄的，哪是打算盘、看账本的料？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臣妾瞧着，德妃姐姐理事时那股子雷厉风行、明察秋毫的劲儿，才真正是陛下您的眼珠子、心头好！陛下把宫权交给她，那才叫一个放心托付、珠联璧合呢！臣妾嘛，就是您顺手抓来给德妃姐姐打下手的小可怜！”
“眼珠子？”
郗砚凛挑眉。
是拈酸？是试探？
还是单纯觉得干活累想偷懒？
他低笑：“朕的眼珠子若都像德妃那般劳心劳力，怕是要早早熬干了。倒是你这般……”
他看着她依旧赖在自己臂弯里的慵懒姿态。“懂得树懒抱省力，偶尔还能当个抱枕解乏的，也算……别有一番用处。”
这话说得含糊又暧昧。
蔺景然心头一跳，脸上笑得更加明艳，仿佛得了天大的夸奖：“陛下圣明！臣妾就知道，陛下最懂臣妾的‘用处’了！这‘冰镇抱枕’的差事，臣妾一定兢兢业业，绝不懈怠！”
她说着，还故意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一副“这岗位我占定了”的无赖模样。
张德海垂着眼，嘴角微微抽动，心中暗叹：颖妃娘娘这哪里是抱怨干活？分明是变着法儿邀宠固宠，还让陛下龙心微悦。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