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洛特
宫殿
——
地下室的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墙壁是冰冷的黑曜石，地面铺着深灰色的石板，缝隙里渗着暗红的污迹。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几盏悬在高处的、发出幽绿光芒的魔法灯，光线微弱，勉强照亮前方堆积如山的尸体——全是天马。
程晓鱼站在尸堆边缘，身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某种粘稠的、泛着微光的残留物。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汗，蹄里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银色匕首，刃上还滴着血。
他刚刚结束一场“清理”，而所谓的“清理”，就是亲手终结这些失控的克隆体。
“这工作量！！！”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鬃毛，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愤怒
“虽然这些全是克隆体，但清理这些还是需要点时间的！一具具检查，确认死亡，还要处理掉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踢开脚边一具天马尸体。
那尸体四肢扭曲，翅膀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折断，双眼圆睁，瞳孔里却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最诡异的是，它的皮肤下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缓慢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穿行。
“晓鱼？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了？”
程晓鱼听到声音，叹了口气，没有回头：“这不你姐姐的烂摊子得清理一下嘛。”
“露娜。”
露娜缓缓走了过来。银白的鬃毛随意束在脑后
“也对，”
露娜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这两天一股腐臭味越来越重了”
程晓鱼抬起头看着露娜，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也闻到了？”
“如果我没闻到，我可能都忘了。”
露娜轻声回答，声音低沉而冷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走到程晓鱼身边，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天马尸体，眼神复杂。
那些尸体有的肿胀扭曲，有的干瘪如纸，皮肤下还在微微蠕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混杂着魔力被强行抽离后留下的焦糊味。
“在出发前，”
程晓鱼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其实想的是，直接用大魔法把这些尸体一口气抹除干净，省得一具具检查、确认死亡，还要处理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踢了踢脚边一具翅膀以诡异角度折断的尸体，眼神里闪过一丝烦躁，
“可后来又想，万一有漏网之鱼，或者……它们根本没死透，那就麻烦了。所以还是得亲手来。”
他忽然话锋一转，脸上瞬间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傻乎乎的表情，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露娜，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对了！塞拉斯蒂娅应该没跟上来吧？”
露娜看着他这副突然“憨憨”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摇摇头：“并没有。她和紫悦现在在一起呢，都在准备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程晓鱼
“只有我知道！你的心声哦～”
程晓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更夸张地咧开嘴，试图用傻笑掩饰：“哈哈，公主您真会开玩笑！我脑子里现在除了怎么处理这些尸体”
看着露娜高高在上的样子——银白的鬃毛在幽绿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眼神深邃如夜空，仿佛能洞穿一切——程晓鱼心里那点刻意装出来的憨态，本就摇摇欲坠。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停顿，她缓缓地、极其自然地俯下身子，凑近他耳边。
温热的呼吸拂过程晓鱼的耳廓，紧接着，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字字清晰
“晓鱼，我告诉你一件事。”
程晓鱼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是我能听见你的心声。”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就是今天早上，你在紫悦的房间，你内心的声音……”
话音落下的瞬间，露娜直起身，脸上竟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那红晕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夜空中悄然划过的一颗流星，转瞬即逝。
她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不敢再直视程晓鱼的眼睛。
而程晓鱼呢？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睛却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整匹马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忘了。
“啊哈？”
一声干巴巴的、完全走调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显得格外突兀和滑稽。
下一秒——
“唰！”
他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冷汗瞬间从额角、脊背、尾巴尖儿上冒出来，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早上……紫悦的房间……
那些念头……那些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甚至……甚至有点……羞耻的念头……
难道她都知道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数个“完了完了完了”在疯狂刷屏。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露娜的眼睛，生怕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嘲笑、一丝鄙夷，或者……一丝别的什么让他更无法承受的东西。
“那个……露娜……”
“你……你怎么突然跟讲这些？我们不是……不是在处理尸体吗？这……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而且……而且这也太……太……”
他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想解释，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想说“我只是随便想想”，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露娜摆了摆蹄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虽然现在场面不好说这些，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现在想什么，我也能听到。”
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脑子里刚刚闪过的念头——“完了，她是不是觉得我很变态？”
“她会不会告诉紫悦？”
“我以后还怎么见她们？”——此刻全成了赤裸裸的“广播”，被露娜听得一清二楚。
程晓鱼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紧紧夹在腿间，整匹马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旁边的尸堆里。
露娜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
“别紧张。”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我觉得……很可爱。
程晓鱼甩了甩蹄子上的血，动作带着点无意识的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可眼神还是忍不住飘向露娜，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
“怎么还伸了伸舌头？”
露娜脸上的红晕瞬间加深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眼神有些躲闪，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带着点被戳穿的窘迫，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我……”
她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了，几乎成了气音，
“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程晓鱼愣住了。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刚才那些羞耻的念头还没完全散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可爱”举动搅得更加混乱。
“你……你……”
他结结巴巴
“你不是……公主吗？怎么……怎么还会……”
“公主也是小马啊。”
露娜轻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又有一丝释然
“也会紧张，也会脸红，也会……在听到某些心声的时候，不小心露出点马脚。”
“而且，”
她补充道，嘴角又微微弯起，这次没有刻意隐藏
“你刚才脑子里想的‘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其实，一点都不变态。”
程晓鱼的耳朵“唰”地又竖了起来，眼睛瞪得更大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