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琯玉的指尖还残留着少年唇上血液的微粘触感，她的呼吸与他紊乱的气息交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如同被风暴摧折后终于找到庇护所的幼兽。
成了。
心底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近乎残忍的冷静。
通过制造极度的痛苦，在另一个潜在的“威胁者”面前公开的背叛和羞辱，再施以这看似毫无保留的、独属于他的温柔与抚慰。
剧烈的情绪落差，会最大程度地冲击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这个在现代社会被视为扭曲的心理依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却是最快、最牢固地绑定一个人的手段。
她感受着他下意识向她倾斜的身体，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巨大委屈、不敢置信、以及因为这一个吻而重新燃起的、微弱却执拗的依恋火光。
他在重新构建他的世界，而此刻，她被他锚定在了那个能给予他“救赎”的中心位置。
一丝极细微的刺痛感掠过心口，快得让她几乎捕捉不到，随即被更强大的理智碾碎。
不能心软。
这条路是她选的，也是系统逼她走的。
既然已经将他推下深渊，既然已经在他最纯粹的底色上染满了黑暗与绝望，那么此刻的“救赎”假象，就必须演得足够真实，足够……狠。
她必须让他病入膏肓，让他对她的依赖深入骨髓，让这份扭曲的情感成为支撑他活下去、乃至走向最终“胜利”的唯一支柱。
等任务结束后。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的星火，被她小心翼翼地埋藏在意识的最深处。
等一切结束，如果还有可能……如果到那时，这个遍体鳞伤的灵魂还未彻底湮灭……
她再来……亲手把他从这片由她亲手制造的、名为“穆琯玉”的泥沼里，拉出来。
而现在，她只是更温柔地收拢了手臂，将少年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用一种近乎催眠的语调，在他耳边低语。
“睡吧，我在这里。”
至少此刻，这句是真的。
萧景澄的世界在那一吻落下时，彻底分崩离析，又在那句“我在这里”中，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重组。
他像即将溺毙之人抓住浮木般，猛地伸手攥住穆琯玉的衣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为什么？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嘶吼，质问着她方才马车里那淬毒的言语与此刻温柔的矛盾。
那冰冷的背叛还深深扎在他的心口，痛楚清晰无比。
可当她的唇瓣带着难以想象的轻柔触碰到他受伤的嘴角时，当她那声带着叹息的“很疼吗？”落入耳中时，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怨恨，都像是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不受控制地融化。
她回来了。
她没有真的抛弃他。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可悲的、自我欺骗般的狂喜，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巨大的委屈后知后觉地涌上，鼻尖酸涩得厉害，视线再次模糊。
他像个终于被大人理会的小孩，所有的坚强和隐忍在得到关注的瞬间土崩瓦解。
他将额头重重抵在她的肩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清冽又熟悉的气息，这气息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他恨她的反复无常，恨她的冷酷残忍，可他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需要她，离不开她。
只有她能让他从无边地狱里获得片刻喘息，只有她的认可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种极致的恨与极致的依赖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别……别再那样对我……”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乞求，闷在她的衣料间传出。
“穆……穆姐姐……别丢下我……”
他明白自己可能正在坠入一个更深的陷阱，一个由她亲手编织的、以痛苦和慰藉交替出现的牢笼。
但他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
如果这是地狱，那她就是地狱里唯一的光。
哪怕这光会灼伤他，会利用他，他也甘之如饴。
他紧紧回抱住她，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她的骨血之中。
胃部的绞痛奇迹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安心感。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之上。
穆琯玉其实早已醒来，合衣躺在萧景澄的怀里，感受着他手臂无意识却牢固地圈在她腰间。
她闭着眼，脑海中回放着昨夜他惊醒后，那双惊惶未定的眼在黑暗中找到她，然后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她紧紧抱住，带上床榻，就这样如同抱住救命稻草般，搂着她沉沉睡去。
真是……纯情的可以。
她心下有些玩味地想着。
经历了那般剧烈的情绪起伏，在终于确认她不会离开后，他最大的“逾越”，也仅仅是这般紧密却守礼的拥抱。
这与他在权谋中的阴郁狠戾，以及在马车里被激怒时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疯狂，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要不要……把他心中那点被压抑的欲望，钓出来看看呢？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危险的诱惑力，悄然浮现。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搂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
随即，头顶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那双刚刚睁开的、尚带着几分初醒迷蒙的眸子。
萧景澄显然还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先确认了她的存在。
当他的目光聚焦，与她平静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时，他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变得有些僵硬，似乎不知该放开，还是该继续这样僭越地抱着。
看着萧景澄那副僵住无措、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穆琯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就着被他紧搂的姿势，微微仰起脸，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敏感的喉结。
她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语调却慢悠悠的。
“抱也抱了，睡也睡了……”
她故意停顿，满意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才继续低语。
“下一步……该做什么，需要我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