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三日后,林羽才决定亲自去一趟赵府。
怒火沉淀了三日,并未消散分毫,反而愈发凝实,化作了坚冰。
直接用太后的身份将人碾死,太过便宜他们。
她要亲眼去看看,翠丫的转世,究竟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也要让赵家那群人面兽心的东西,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
“更衣。”
林羽淡淡地开口。
侍立一旁的女官立刻上前,伺候她褪下了象征太后身份的繁复宫装。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暗纹绸缎的衣裳,料子极好,却无半分皇家纹饰,只像个寻常的富贵人家老妇人。
她没有梳理复杂的发髻,只是简单地用一根碧玉簪挽起,苍老的容颜上看不出喜怒。
“娘娘,真不带侍卫吗?”贴身女官有些担忧。
这名女官名唤青穗,自小便跟在林羽身边,更是祝兴宗亲自挑选的先天武者,负责贴身护卫。
“不必,有你足够了。”林羽摆了摆手。
大张旗鼓地去,看到的不过是他们粉饰太平的假象。
要看,就要看最真实的一面。
“是。”青穗不再多言,躬身跟在林羽身后。
主仆二人没有走宫殿正门,而是穿过御花园,从一处偏僻的侧门悄然离开了皇宫。
金陵城作为大明都城,繁华鼎盛。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
户部侍郎府邸位于皇城东侧的朱雀大街,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
林羽与青穗二人并未乘坐马车,只是缓步走在街边,融入了人流之中。
青穗身为先天武者,五感敏锐,时刻警惕着四周,将任何试图靠近的可疑之人都隔绝在外。
而林羽,却在即将抵达侍郎府大门的那一刻,脚步微微一顿。
一股气息。
一股极淡,却无比阴冷诡谲的邪气。
这股邪气藏匿得极深,混杂在街市的烟火人气之中,若有若无。
若非她已是妖王中期的修为,神识之强大远超同阶,几乎无法察明。
寻常的炼神还虚修士,甚至是普通的妖王路过此地,恐怕都会轻易忽略过去。
但她不会。
这股邪气,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厌恶。
它不属于妖,不属于魔,更不属于鬼,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污秽的恶意。
青穗见她停下,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无事。”
林羽摇了摇头,心念一动,庞大的神识瞬间展开,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方圆数里。
街上行人的交谈,商贩的叫卖,乃至远处茶楼里的说书声,一切都清晰地映入她的脑海。
而那股邪气的源头,也被她瞬间锁定。
就在前方那座朱门高墙的侍郎府之内。
邪气如同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盘踞在府邸的内院深处,缓缓流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有意思。
区区一个凡人府邸,竟然藏着这种东西。
这赵家,比卷宗上记录的,还要更有趣一些。
林羽的唇边,逸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她抬步,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侍郎府那气派的朱漆大门前。
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分立左右,门上悬挂着“赵府”二字的烫金牌匾。
青穗上前,抬手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过了片刻,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褐色短衫的门子探出头来,一脸不耐烦。
“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要饭去别处!”
可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两人时,话语便卡在了喉咙里。
虽然只是一个老妇和一个侍女的组合,但两人身上的衣料,绝非寻常人家穿得起。
尤其是为首的老妇人,虽然面容苍老,但那份久居上位的气度,让他这个迎来送往惯了的门子心头一凛。
他脸上的不耐烦立刻收敛,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原来是两位贵客,不知有何贵干?可有拜帖?”
青穗没有与他废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腰牌,在他眼前快如闪电地一晃,又迅速收了回去。
门子只看到那腰牌一角露出的,代表着宫廷的特殊纹样,以及一个模糊的“慈”字。
轰!
门子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整个大明王朝,敢用这个字作为标识的,只有一个人。
当今太后,林羽!
他的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贵……贵人稍候!小的……小人这就去通报!”
他连滚带爬地冲回门内,甚至都忘了关上侧门,口中语无伦次地大喊着。
“快!快去禀报夫人!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驾到!”
他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尖锐地划破了府中的宁静。
一时间,整个赵府,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炸开了锅。
脚步声,惊呼声,器物落地的破碎声,乱成了一团。
林羽站在门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神识,清晰地“看”到了府内的所有混乱。
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从内院匆匆跑出,头上的珠钗都歪了,正是侍郎夫人张氏。
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慌慌张张地从书房里冲出来,正是赵子昂和赵子鸣。
还有那个被锦衣卫记录在案,骄纵跋扈的假千金赵婉儿,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片刻之后。
“吱呀——”
沉重的府邸中门,被几个家丁合力缓缓打开。
侍郎夫人张氏领着家中一众主子,乌泱泱地跪在了大门口。
赵文德今日当值未归,府中便由她主事。
“臣妇张氏,携全家,恭迎太后娘娘!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张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她身后,赵子昂、赵子鸣、赵婉儿,以及一众妾室庶子,全都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而在这一群衣着华丽的人最后面,一个瘦弱的身影,也同样跪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衣,与周围的锦衣华服格格不入,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正是赵青鸾。
林羽的视线,从跪在最前方的张氏,到她身后的两个儿子,再到那个满脸惊惶却依旧难掩傲气的赵婉儿,最后,落在了那个瘦弱的女孩身上。
女孩低着头,看不清样貌,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熟悉感,让林羽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翠丫。
这就是她的翠丫。
林羽没有立刻叫他们起来,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了整个赵府门前。
跪在地上的赵家人,只觉得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背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冷汗,顺着张氏的额角不断滑落。
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何太后会突然微服登门。
赵家,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林羽的神识,再次扫过那个假千金赵婉儿。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那股阴冷诡谲的邪气,其核心的源头,并非藏在府邸的某个角落。
它就像一根无形的线,一端连接着内院深处的某个未知之物,而另一端,正牢牢地系在赵婉儿的身上。
这邪气,与她,隐隐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