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卿。”
崇祯皇帝开口问道:“你对此次科场舞弊案,有何看法?”
皇帝没有问经义,没有问诗赋,开口就是最敏感、最尖锐的朝政。
汪应辰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既是皇帝的考教,也是皇帝的信任。
他定了定神,沉声回答:“回陛下,臣以为,此案之根源,在于官箴废弛,利欲熏心。然,陛下以雷霆手段,肃正科场,诛杀奸邪,已使天下士子,重拾公道之心。经此一事,我大宋科举之风,必将焕然一新!”
他的回答,不偏不倚,既指出了问题,又肯定了皇帝的功绩。
崇祯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以为,我大宋如今,最紧要的国策,当是什么?”
汪应辰没有丝毫犹豫,朗声答道:“臣以为,当是‘内修民政,外固边防’八字!”
“北伐虽胜,然国库耗损巨大,需休养生息,充实府库。燕云虽复,然人心未附,需大兴屯田,以安民心。此为,内修民政。”
“金人虽退,然亡我之心不死。草原诸部,虽暂时臣服,然其性如狼,反复无常。故,当以燕云为基,修筑长城,编练新军,以固边防。”
“待我朝国力充盈,兵精粮足之日,便是直捣黄龙,还我河山之时!”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其见解,竟与汪应辰在殿试策论中的观点,一脉相承,又更加精炼。
“好!说得好!”
崇祯皇帝忍不住,抚掌大赞!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亮、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看到了自己理想中,那个未来帝国的模样。
“汪应辰,”他站起身,走到汪应辰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朕,没有看错你。”
“从今日起,你便在翰林院,用心任职。朕,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感受到从皇帝手心传来的温度,听到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汪应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刻,他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所有的敬畏,都化作了最炽热的崇拜和最坚定的忠诚。
“臣,汪应辰,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
就在君臣二人,都沉浸在这种“知遇之恩”的激昂氛围中时,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儿臣,参见父皇。”
随着声音,汪应辰就见一个身着龙袍的少年,从侧殿走了进来。
这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与官家有七八分相似,同样是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几分官家的铁血杀伐之气,多了几分养尊处优的贵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想来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赵谌。
汪应辰连忙侧身,再次行礼:“臣翰林院编撰汪应辰,参见太子殿下。”
赵谌的目光,在汪应辰那张年轻的脸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和好奇。
“哦?你就是父皇新点的状元郎?”
赵谌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正是臣。”汪应辰恭敬地回答。
崇祯皇帝看着太子,又看了看眼前的汪应辰,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了笑容。
“谌儿,你来得正好。”
他指着汪应-辰,对太子说道:“这位,便是今科状元汪应辰,他今年,不过十八岁,你啊,要多向汪状元学习,看看人家,是如何读书做学问的。”
这话,既是提点,也是敲打。
崇祯皇帝一直觉得,太子虽然聪明,但心思太活,性子太傲,在学问上,下的苦功还远远不够。
赵谌听了,立刻躬身应道:“是,父皇教诲的是,儿臣,定当向汪状元多多请教。”
嘴上答应得恭敬,态度却显得有些随意。
太子的心里,其实并不服气。
心想:“一个状元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我身为太子,不能参加科举,否则,以我的才学,这状元之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呢!”
太子自幼便由大儒教导,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自认为,自己的才华,绝不输给眼前这个所谓的“天才状元”。
只不过,一个是天潢贵胄,生来就要继承江山。
一个,是寒门士子,需要通过科举来博取功名。
赛道不同罢了。
这种微妙的、属于少年人的好胜与不屑,被他很好地隐藏在了那副恭顺的表情之下。
崇祯皇帝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了太子那点小心思,但也并未点破,只是笑了笑,挥手道:“好了,朕与汪卿还有话说,你先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赵谌再次行礼,转身离去。
在与汪应辰擦肩而过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汪应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中微微一凛。
感觉这位看似恭顺的太子殿下,对自己,似乎……并无多少善意。
太子赵谌出了乾清宫,忽然挠了挠头:“咦,我不是有事找父皇吗?怎么又出来了?”
刚想回去,又想道父皇脾气不好,恐不喜这种去而复返打扰他的行为,于是摇摇头,只好离去。
......
当汪应辰从乾清宫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巍峨的宫殿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回望着身后那座代表着权力中枢的宫殿,再看看眼前这壮丽的万里江山,心中豪情万丈。
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时代的浪尖之上。
状元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迈步走下台阶。
走到宫门附近时,一个更显年幼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
小小的身子却披着一身甲胄,腰间挎着一把与他身材不太相称的长刀。
少年虽然年纪尚幼,身形还未完全长开,但身姿却挺拔如松,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锐气。
他没有像其他出入宫禁的官员那样,小心翼翼,低头疾走,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宫门一侧的石狮子旁,似乎在等什么人。
在他身上,汪应辰看到了一种与这文气十足的皇宫格格不入的气质。
那是一种在沙场上,在血与火之中,才能磨砺出的,生机勃勃的剽悍气息。
汪应辰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在大宋,能在这个年纪,以武将的身份,自由出入宫禁的少年,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
就在汪应辰打量他的时候,那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向他看来。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