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拉着李莲花离开后，李寻渡也随其后出了院子，往外走去。
她说有事要办并不是在唬方多病，早在他来之前，她与李莲花就已经商量好了分工。
他们二人去查玉秋霜的案子，辛雷的玉扳指就由自己先去查探。
李寻渡闪身消失在院外。
她记得李莲花说过那枚玉扳指是品质上好的暖玉。
暖玉虽说并非十分罕见，但是品质上等的玉料只在玉城才有，而且也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能拿到的。
既然能流通到玉城外，想必是将其作为礼物送出去的。
看来，她可以先去一趟玉城的库房。
鬼魅般的身影在玉城的院落的房顶间穿梭，檐角铜铃轻颤时，素色残影已掠过三重屋脊。
午间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院中屋檐墙角，灼热的光线让人不愿抬头。
墙外那株垂柳被风掠过的瞬间，惊起三五只麻雀。
“哎，看门的小厮换班了，你喜欢的那个是不是来了。”
原本消失的身影此时正伏在一处院落垂花门上的暗处，耳尖微动。
下方两个洒扫丫头正用竹帚划着青砖地，眼神瞟向门外，细碎砂砾摩擦声里混着闲话。
“要不是咱知道这么普通的院子其实是夫人的库房，谁能想到看门的小厮是护卫里一顶一的人儿，你眼光真不错……”
膝下的瓦片被晒的有些发烫，李寻渡屏息数着檐下巡守的脚步声。
当小厮全转过月洞门时，忽地鹞子翻身。
绣着银线莲花纹纹的衣摆堪堪擦过飞檐脊兽，整个人倒挂在库房北窗的雕花棂上。
一缕乌发垂落，惊扰了檐下打盹的狸花猫。
那猫儿跳下窗沿的刹那，她指尖的银光已经射向锁眼。
铜锁锁簧弹开的轻响，恰与跳下窗的狸猫撞倒花盆的声响混作一处。
“出什么事了？”
“哎呦，元宝，你怎么又调皮啊，花盆都被你碰倒了。”
“无碍，是夫人的狸猫。”
“下次再调皮就没小鱼干了……”
“喵——”
丫鬟和门外小厮的说话声以及狸猫的叫喊声渐行渐远。
无人注意到库房门扇有一个还未合紧的缝隙。
库房幽暗里浮着陈年檀香，穿梭的人影停在一个书架前，拿起一本书册翻动。
窗纱上的影子被厢房顶的日头吞没时，门扇再次被合紧。
方才落回柳枝的麻雀此刻又被惊飞，柳条轻晃的弧度与半个时辰前分毫不差。
————
玉城冰室外，玉红烛安排的人已经在此等候。
二人被他领进了冰室，寒雾像毒蛇钻进衣领，冻得李莲花打了个激灵。
李莲花的面色有些发白，丹田处生出一丝刺痛。
“二小姐的尸身本是放在大堂等夫人回来，不知为何忽然起火焚毁了大半，夫人不 忍再看，才存在这冰室里，二位细细查看就是。”
方多病和护卫的交谈声在前方响起，李莲花不动声色的按下身上的几处穴位，堪堪压下有些翻涌的碧茶之毒。
冰室门环上凝着霜花，唇间呵出的全是雾气。
护卫将二人带到存放玉秋霜尸身的冰室门前就先离去了，只留方多病两人在此。
\"这鬼地方...\"
话音未落就被寒气冻碎在齿间，方多病转身看向李莲花时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李莲花，你没事吧。”
方多病说着就伸手来拉面前垂在身侧的手腕。
李莲花不着痕迹的躲过伸来的手，抬步往前走去。
“无碍，就是有些太冷了。你知道的，我有心疾在身，所以有些怕冷而已。”
方多病围着他看了圈，看上去确实没啥大碍。
“那我们抓紧，你别在这冻坏了。老狐狸，查完这个案子小爷我带你习武如何，虽说你应该做不到自保，但好歹能强身健体。”
方多病快步走进冰室，手放在半透明的冰棺上时，嘴里的话还没停。
“我跟你讲——哕——”
冰棺被打开，腐烂的气味从冰棺中窜出，萦绕在鼻间，令人作呕。
玉秋霜焚毁大半的尸体躺在冰棺里，余下的部分 腐烂的厉害。
方多病从未见过这般，脸色发了白，趴在冰棺最末端，弓着身子，没忍住生理上的恶心。
李莲花倒是没被影响，走上前盯着棺内看，还绕着冰馆走一圈，走到了方多病跟前。
“想当刑探这场面才哪到哪儿啊?大少爷受不 住趁早回——”
李莲花带着点嘲讽的话语在方多病耳边响起，他一咬牙站直打断。
“这点儿小意思有什么!”
说罢就转头看向冰棺内的尸体，也就没有看到李莲花眼底划过的一抹赞赏。
李莲花和方多病合力将玉秋霜的尸身搬了出来，放在玉红烛早已命人备好的冰床上。
李莲花的视线扫过玉秋霜的全身，最后停在她的脚边。
鞋底沾着的一层红泥格外突兀。
方多病也掩着鼻凑过头来，看到鞋底红泥上沾着些杂草花瓣。
“有什么问题?”
李莲花盯着红泥看了会儿，一时也说不上哪儿不对，摇摇头绕道侧边去了。
方多病紧跟着李莲花，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
“气味冲成这样——是因为尸体被烧过?”
李莲花戴好一旁准备好的验尸手套，拎起玉秋霜那只烧过的，已经炭黑的胳膊。
“不对，不是烧过的皮脂的味道。”
紧跟在他身侧的方多病猝不及防被迫闻了气味，面色有些不太好。
“能不能提前说——！”
方多病想提醒李莲花下次这种事先说一声的话还未说完。
李莲花已拎起尸体另一只没被烧的胳膊凑到他眼前。
胳膊已经开始腐烂，残存完好的皮肤上透出的血管发青，泛着褐色甚至淡绿色。方多病强压下的反应再也控制不住，转身干呕起来。
“是没被烧的皮肉腐烂散发的气味，怪的是——才一天，尸身腐化得也太快了。”李莲花放下胳膊才看向在一旁干呕的方多病，眼底的笑意差点压不住。
“方刑探，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吃坏肚子了！”
方多病紧咬牙关，重新回到李莲花身侧。
李莲花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一把小刀，往玉秋霜的脖颈划去。
方多病看着李莲花流畅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老狐狸，你这刀法很流畅嘛！要不是心疾影响，说不定你还是个练武奇才。”
李莲花懒得搭理方多病，视线集中在划开皮肉的脖子上。
“颈处经络完好，没压迫没损伤，她不是被掐死的。”
方多病听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得其解。
“可是她的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只有颈间有红痕。”
李莲花没回答，手指又按了按玉秋霜的腹部，拿小刀划开后，挑起一块东西。
“腹内有血，这是被内力所伤！”
方多病习武，一眼就看出李莲花挑起的是淤血凝滞而成的血块。
李莲花赞同的点点头
“这个“鬼”的内力不错。”
“不过为何血块积存而未排出？就算是再重的伤，只要是生前所积淤血，都该排出体外才是，除非——”
方多病想到了什么，眼睛都瞪大了，然后就看到李莲花点了点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说明在血流尽之前玉秋霜就死了，还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