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打开游戏，却没了单排的兴致。他点开自己的角色仓库，看着那些因为没钱买皮肤而显得灰扑扑的默认武器，心里第一次生出了自卑。
或许，我才是这个“乌合之众”里，最“乌合”的那一个吧。
……
同一时间，韩默的内心燃着一团火。
“在我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杀死指定的人。”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他韩默，在学校周边的网吧圈里是公认的单挑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教他怎么杀人？他最享受的就是在混乱的战局中，凭借自己的直觉找到敌人的破绽，然后像一道黑色闪电，撕裂对方的防线。
那是属于他的艺术，是他的骄傲。
可现在，丘山要把他变成一把枪。一把没有自己思想，只懂得执行命令的枪。
他不服。
所以他要练。
他要把自己的枪法练到极致，练到就算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战术，他也能一个人把对面杀光。他要让丘山知道，他韩默，不是谁都能摆布的棋子。
“砰！”
又一个靶子在准星中心炸开。
韩默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愈发冰冷的专注。他的手腕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甩动而微微发酸，但他没有停。
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陈宇分析的录像。
那个叫“烽火”的战队，他们的协同，他们的道具配合，确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单凭他一个人，冲进去，只会被瞬间绞杀。
丘山说得对。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
承认别人比自己强，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如果，如果那个叫陈宇的书呆子，真的能为他撕开那张网，为他创造出一个1V1的舞台……
韩默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想起了丘山那双平静的眼睛。那家伙明明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为什么看人的时候，会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对付自己。
这个想法让韩默背脊发凉。
他甩甩头，将杂念抛开，更加疯狂地投入到训练中。
管他什么战术，什么大脑。只要我的枪够快，子弹就能追上所有人的思想。
……
陈宇的世界里，没有网吧的嘈杂，没有队友的彷徨和躁动。
只有数据。
无穷无尽，奔流不息的数据。
“烽火”战队的所有比赛录像，像是一座座未经开采的富矿，在他眼前闪闪发光。
太美了。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交响乐。
他将五名队员的Id分别标记为A、b、c、d、E，然后开始追踪他们在每一张地图、每一个回合的动向。
A选手，突破手，喜欢用闪光弹开路，但他扔闪光之前的半秒钟，总会有一个下意识的垫步。
b选手，自由人，最喜欢绕后，但他每次绕后选择的路线，80%都依赖于队友在前点制造的枪声。
c选手，狙击手，枪法极准，但他有一个致命的习惯——在同一个位置开两枪后，有92%的概率会选择更换狙击点，而更换的路线只有三条。
……
这些信息，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杂乱无章的片段，但在陈宇眼中，它们都是组成一个精密模型的零件。
他像一个最严谨的钟表匠，小心翼翼地拆解、分析、归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一张庞大的数据表格和一张布满箭头与标记的战术地图正在同步成型。
他完全沉浸其中，甚至没有感觉到饥饿和疲惫。
“成为‘零点’战队的人工智能。”
丘山的话，像是一道圣旨，开启了他新世界的大门。
过去，他只能在论坛上和人纸上谈兵，空有满腹理论却无人认可。所有人都说，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你一个打不上高段位的“云玩家”，懂个屁的游戏。
他憋屈，他不甘。
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能算出胜利的概率，但他羸弱的身体和跟不上的反应速度，是他永远的痛。
直到丘山的出现。
“你不用再考虑枪法、反应。”
“你的工作，就是看。”
那一刻，陈宇感觉自己被救赎了。
终于有人，看到了他真正的价值。
他要证明给丘山看，给他这个机会，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他要为“零点”，打造出最完美的胜利方程式。
夜深了，网吧里的人渐渐稀少。
梁凡趴在桌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梦话。
韩默终于停了下来，默默地揉着自己发烫的手腕，眼神里多了一丝疲惫，但依旧锐利。
只有陈宇，还像一台永不宕机的服务器，镜片下的双眼，闪烁着比夜空星辰更璀璨的光芒。
不知不觉，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陈宇伸了个懒腰，取下耳机。
他看着屏幕上最终成型的三套战术预案——“推土机”、“幽灵漫步”和“捕鼠夹”，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到极致的笑容。
他知道，一个属于他的时代，就要开始了。
丘山走出网吧时，已经是深夜。
城市的霓虹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一个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他的表情不像在网吧里那般运筹帷幄，反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审视。
他是在赌。
用自己重活一世的经验，去赌三个素不相识的少年的未来。
韩默是桀骜的狼，用得好是神兵利器，用不好就会反噬自身。今天自己那番话，必然会激起他的好胜心，但这份好胜心能维持多久，是变成动力还是戾气，尚未可知。
梁凡是块好料子，忠厚，有冲劲，是天生的“盾”。但他缺少自信，容易动摇。需要不断地用胜利和肯定去为他塑造信心。自己那句“用命去撕口Kou子”，对他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至于陈宇……
丘山嘴角微微上扬。
陈宇是他最大的惊喜，也是他这盘棋里，最关键的一枚棋子。前世，直到他退役，电竞圈才刚刚开始重视数据分析的重要性。而陈宇的天赋，领先了这个时代至少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