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夸张又带着兴奋的男声通过手机外放响起，在雨声中格外突兀。
沈清秋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茫然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穿着骚粉色雨衣、举着自拍杆的主播正对着她疯狂拍摄，手机屏幕上滚动着飞速刷新的弹幕：
“卧槽！真是沈清秋！”
“哈哈哈哈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前几天不是还挺傲吗？怎么趴泥坑里了？”
“主播靠近点！给她脸部一个特写！今天的直播效果爆炸！”
“这就是得罪龙神的下场吗？爱了爱了！”
原来是某个专门蹲守在“云顶之巅”附近，想蹭“龙神”热度的户外主播，恰好撞见了这“精彩”的一幕。
主播看到在线人数和打赏金额疯狂上涨，更加兴奋了，把麦克风都快怼到沈清秋脸上：
“沈小姐！沈小姐！能采访一下你此刻的心情吗？”
“对于龙神和楚女神的恋情你有什么看法？后悔当初有眼无珠了吗？”
“你现在是在体验生活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蹦迪、再开个派对！
沈清秋羞愤欲绝，试图用手挡住脸，却被泥水滑腻得使不上力。
“滚开！别拍我！求求你们……别拍了……”
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哭腔，在雨声和主播聒噪的解说中几乎听不见。
然而，她的哀求只换来了更疯狂的拍摄和弹幕的狂欢：
“哈哈哈她叫我们滚开！”
“声音还挺好听，可惜脑子不好使！”
“主播别走！继续拍！我给你刷穿云箭！”
“已录屏！表情包素材+1！”
屈辱！无尽的屈辱！
她仿佛成了全网围观取乐的猴子！
连最后一点狼狈的隐私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试图逃离镜头，结果脚下一滑，又一次重重摔进泥坑，啃了一嘴泥。
弹幕瞬间被“哈哈哈”和“战术后仰”刷屏。
就在这时，一辆送外卖的电瓶车小心翼翼地从旁边驶过。
外卖小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车，从保温箱里拿出了一份原本要送给山上某个护卫的、包装完好的热奶茶。
“那个……女士……你……你没事吧？这个……给你暖暖？”
外卖小哥有点紧张，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微不足道的善意，却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沈清秋强撑到极致的心理防线！
她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奶茶，再对比自己此刻趴在泥水里的惨状……
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哇——！”
她再也忍不住了，像个走丢的孩子一样，在这冰冷的雨夜，在无数镜头的围观下，趴在泥泞里，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凄厉、绝望、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悔恨，甚至压过了雨声！
她哭得浑身抽搐，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这三年所有的委屈、不甘、恐惧和绝望，全都哭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爆发出新的高潮：
“哭了哭了！她终于哭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虽然但是……好像有点可怜……”
“可怜个屁！想想她以前怎么对龙神的！”
“主播别愣着啊！特写！表情包GIF预备！”
那外卖小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吓了一跳，手里的奶茶都不知道该不该递过去，尴尬地站在原地。
沈清秋哭得撕心裂肺，意识都开始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机械地、麻木地推开那杯奶茶，又是怎样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再次挣扎着爬起来，像个游魂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山下走去。
雨还在下。
直播的镜头和议论声渐渐被甩在身后。
但她知道，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已经被无数人看到，成为了互联网上最新的笑料和谈资。
尊严？
早就被碾碎成泥，混合着雨水，流淌进肮脏的下水道里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家？
那个冰冷窒息、充满指责和恐惧的地方？
公司？
那个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空壳？
天下之大，仿佛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只是麻木地走着，走着，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直到一辆路过的警车发现她状态不对，担心她出事，将她“请”上了车，准备送她去派出所或者医院。
坐在温暖的车后座，感受着空调的热风，沈清秋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霓虹，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
彻底崩溃了。
从身体，到灵魂。
碎得，拼都拼不回来。
警车将沈清秋送回沈家别墅时，她已经烧得意识模糊，浑身滚烫，嘴唇干裂，时不时因为寒冷而剧烈颤抖。
好心的警察看她状态实在太差，勉强扶着她按响了门铃。
王桂兰骂骂咧咧地来开门，看到门外是警察和几乎不省人事的女儿，吓得差点又把门摔上。
在警察严肃的目光下，她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位置，嘴里还嘟囔着：
“又怎么了？净给我惹事……”
警察简单说明情况，强调沈清秋需要立刻就医，然后便离开了，他们实在不想多掺和这明显透着晦气的一家子。
王桂兰关上门，看着瘫软在玄关地板上、浑身泥水还在滴答、散发着异味的女儿，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无比的嫌弃和恼怒！
“真是没用！送上门都没人要！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回来！真是赔钱货！”
她捏着鼻子，用脚尖嫌弃地踢了踢沈清秋。
“喂！死没死？没死就自己爬起来回屋去！别在这儿碍眼！”
沈清秋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是无意识地呻吟着，根本听不到母亲的咒骂。
王桂兰见她不动，更加火大，但又不敢真让她死门口，只好极其不情愿地叫来两个胆战心惊的佣人：
“把她弄回她房间去！真是的……还得麻烦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