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第一块骨牌的裂响，与猎人指尖的琴弦
“李瑶，那三块多米诺骨牌，哪一块先倒的？我要他手里的所有资产清单，现在。”
陆寒的声音，像一枚精准的手术钉，钉入了观察室凝固的空气里。
钱明还瘫在椅子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昂贵的西装被汗水浸得像一件廉价的雨衣。他的大脑还停留在前一分钟那场毁天灭地的交易风暴里，无法自拔。他感觉自己刚刚驾驶着一艘核潜艇，以撞击冰山的方式，在马里亚纳海沟里引爆了一颗核弹。
而现在，那个下令引爆的疯子，却在问他，冰山碎掉之后，哪一块冰先沉入了海底。
这他妈是人能跟上的思路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块显示着辉耀科技被强制停牌的屏幕上，艰难地挪开，聚焦到了那个一直被忽视的角落。
李瑶。
这个从始至终都像幽灵一样存在的女人，没有抬头。她只是伸出两根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将桌上那一叠厚厚的纸质资料，轻轻向前推了寸许。
“不是三块，是五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白宇飞的联盟，明面上有三大主力，分别是‘天誉基金’、‘宏盛资本’和‘博远投资’。但这三家背后，还各自捆绑着一到两个影子账户，主要用于承接高杠杆的配资和进行一些灰色交易。我把他们也算进来了。”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隐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没有寻常分析师的疲惫，只有一种机器般的冷静与精准。
“辉耀科技开盘暴跌30%时，五个节点的资金链同时出现预警。跌破50%时，博远投资和它背后的影子账户‘金鼎信托’的杠杆率先突破了平仓线。当我们自己的卖单砸下去，股价触及70%跌幅时，金鼎信托的账户，发生了第一笔强制平仓。”
李瑶顿了顿，将其中一份资料单独抽了出来，放在最上面。
“金鼎信托，实际控制人，王建华。博远投资的创始人，也是王建华的小舅子。王建华本人，除了博远投资，名下最重要的资产，是‘华泰地产’。目前，华泰地产有三个大型楼盘因为资金链问题处于停工状态，最大的债主是白宇飞的巨鲨资本。为了拿到巨鲨的过桥贷款，王建华这次几乎是押上了全部身家，以三倍杠杆参与了对我们的围剿。”
一幅清晰的利益捆绑图，被李瑶用最简洁的语言勾勒了出来。
钱明慢慢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他看着那份资料，眼神里残存的疯狂和混乱，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猎人看到猎物踪迹时的专注。
他明白了。
陆寒从一开始，就没把白宇飞当成唯一的对手。他要打的，是白宇飞背后那个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各怀鬼胎的“联盟”。
而辉耀科技这把刀，砍的也不仅仅是瀚海资本。
它是一记无差别的范围攻击。
白宇飞以为自己是挥刀的人，却没想过，这把刀的刀气，同样会割伤他身后那些靠得太近的盟友。
“釜底抽薪……不，这是火烧连营。”钱明的声音干涩，他拿起桌上一瓶没开的矿泉水，拧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才感觉自己那快要烧干的喉咙好受了一些。
“王建华……”他念着这个名字，“他现在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金鼎信托被强平，博远投资也岌岌可危。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核心资产，下一步会做什么？”
“抛售。”苏沐雪接过了话头，她的目光落在李瑶的报告上，眼神清澈而锐利，“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抛售手中所有能变现的资产，来填补窟窿。包括……他在这次联盟行动中，持有的其他股票。”
“没错。”陆寒终于开口，他走上前，从那叠资料中，又抽出另一份。
“这是白宇飞联盟为了这次行动，共同建仓的另外几只股票。他们用这些股票的浮盈，来对冲一部分攻击辉耀科技的成本。”陆寒将那份名单展示给众人，“王建华为了自保，必然会率先砸盘这些股票。而一旦他开始砸，联盟内部的信任，就会瞬间崩塌。”
林曦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几秒钟后，她抬起头：“老板，已经监测到博远投资的席位，在其他几只票上，出现了千万级别的主动性卖单。挂单价格，比市价低了三个点。”
消息传来，钱明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混杂着痛苦和狂喜的扭曲表情。
“妈的！成了！这孙子真的反水了！”他兴奋地吼道，“白宇飞以为自己组织了一场鸿门宴，结果菜还没上齐，他请来的客人就先为了抢馒头打起来了！”
这场面，比直接打赢白宇飞，更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愉悦。
这已经不是金融了，这是人性。
“现在，我们做什么？”钱明搓着手，像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饿狼，“趁他病，要他命！我们也跟着砸，把这几只票也给砸穿，让王建华死得更快一点？”
“不。”陆寒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最直接的方案。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战斗才刚刚开始，但最猛烈的一波，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是漫长而精细的“清扫”工作。
“砸盘，只会让王建华的资产加速贬值。他会破产，但白宇飞可以轻松找到另一个人来接盘他的烂摊子。这只是砍掉了九头蛇的一个脑袋，很快会长出新的。”
陆寒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我要的，不是王建华死。”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观察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我要他……活着。而且，要好好地活着。”
钱明脸上的兴奋僵住了。他张着嘴，感觉自己的脑容量，再一次发出了过载的警报。
不杀他？还要让他好好活着？
这唱的是哪一出？
苏沐雪若有所思，她看着陆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那层窗户纸，还未被完全捅破。
陆寒没有卖关子，他看向林曦：“林曦，动用我们所有的二级市场账户，把王建华抛出来的所有卖单，全部吃下去。”
“吃……吃下去？”钱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们当接盘侠？我们自己刚从坑里爬出来，转身又跳进另一个坑里？陆寒，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王建华手里了？”
“不止。”陆寒的下一句话，让钱明差点当场心肌梗塞。
“苏姐，”他转向苏沐雪，“我需要你动用你的资源，联系王建华。告诉他，他那三个停工的楼盘，我们瀚海资本，可以注资盘活。”
“什么？！”
这一次，不仅是钱明，连林曦都停下了手中的操作，愕然地看着陆寒。
给敌人输血？
这已经不是“让他好好活着”了，这是在给他请最好的医生，喂最补的人参，还要把自己的血输给他。
这是什么操作？圣母玛利亚下凡普度众生吗？
整个房间里，只有苏沐雪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彻底明白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叹与激赏的光芒。
她看着陆寒，仿佛在看一个站在棋盘之外，拨弄着所有棋子命运的棋手。
白宇飞用利益捆绑盟友，而陆寒，要用更大的利益，来瓦解这个联盟。
杀人，永远是最低级的手段。
诛心，才是。
“我明白了。”苏沐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起了电话，“王建华现在最需要的是救命的钱，而不是和白宇飞一起陪葬的忠诚。我们给他一条生路，他会毫不犹豫地咬住。”
“等等！”钱明终于从混乱中挣扎出来，他抓住了最后一个逻辑漏洞，“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我们刚砸完辉耀，自己也元气大伤，现在又要接盘，又要注资地产，我们是开了印钞厂吗？”
陆寒笑了，他走到钱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钱，谁说，要用我们自己的钱了？”
他转头，目光投向主屏幕，虽然辉耀科技的交易已经暂停，但那根血红的K线，依旧像一座触目惊心的纪念碑。
“这场盛宴，总得有人买单，不是吗？”
陆寒的目光，缓缓移向了李瑶刚刚整理出的那份资料上，白宇飞联盟中，仅次于王建华的第二薄弱环节——天誉基金。
他的手指，在“天誉基金”的名字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为下一个牺牲者，奏响序曲。
“林曦，把我们刚刚从王建华手里吃下的那些筹码，做成一个资产包。再把我们准备注资华泰地产的计划书，附在后面。”
陆寒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戏谑。
“然后，把这份‘礼物’，匿名发给天誉基金的老板。告诉他，王建华已经上岸了，下一班船，座位有限，票价……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