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下三日，青石桥底积着半尺深的浑水。李老头蹲在桥洞抽烟，烟卷燃到尽头烫了手指，他才猛地回神——水面上漂着只红绣鞋，鞋尖朝上，像只瞪圆的眼睛。
这桥是镇上的老物件，石头缝里嵌着青苔，晴天时能看见河底的鹅卵石。但入了梅，河水就浑得发绿，连最野的孩子都不敢靠近。李老头守桥三十年，见过捞尸队从水里拖出泡胀的尸体，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绣鞋。
他捡起草棍去拨，刚碰到鞋面，水面“咕嘟”冒了个泡。棍尖往下沉，像被什么东西拽着。李老头心里发毛，正要撒手，水面突然裂开道缝，一只青白的手顺着草棍爬了上来。
那手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指尖冰凉，攥住他手腕的瞬间，李老头听见水里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帮我找找鞋……”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往他胳膊上爬。水面泛起涟漪，一张泡得发白的脸慢慢浮上来，头发像水草缠在脸上，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我掉了只红绣鞋，”那女人说，“找不到就过不了桥……”
李老头这才想起镇上的老话：水鬼要找替身，就会装作丢了东西，谁帮着找，谁就会被拖下水。他拼命挣扎，手腕却被越攥越紧，冰冷的触感顺着胳膊往心口爬。
“在桥缝里……”他急中生智，指着桥洞一块松动的石头。那女人果然松了手，脑袋往桥缝里钻，头发缠在石头上，像团乱麻。
李老头趁机往后退，脚却踩进水里。他低头一看，自己脚边竟漂着另一只红绣鞋，鞋跟处绣着朵褪色的牡丹。这时候他才明白，刚才那只鞋根本不是这女人的。
水面突然掀起浪，那女人的脸转过来，眼睛里淌出黑泪：“你骗我……”
她的手变得又长又细，像蛇一样缠上李老头的脚踝。他感觉自己正被往水里拖，河底的淤泥漫上来，灌进他的口鼻。就在他快要窒息时，手指摸到块尖锐的石头，是他平时用来敲钉子的。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石头砸向那女人的手。只听“嗷”的一声惨叫，那手缩了回去，水面上冒起一串血泡。李老头连滚带爬地上了岸，回头看时，桥洞的水面已经恢复平静，只有两只红绣鞋还漂在那里，像两朵开败的花。
第二天雨停了，镇上的人发现李老头瘫在桥边，手里攥着块带血的石头。有人去桥洞打捞，只捞出一堆缠在石头上的头发，还有半只腐烂的红绣鞋。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靠近青石桥。每到雨夜，路过的人总能听见桥洞里传来找鞋的声音，仔细听，却像有人在水里哭。
李老头病了半个月，醒来后说，那女人的眼睛很像三十年前投河的戏班花旦。听说那花旦当年穿着红绣鞋跳了河，尸身一直没找到，只在下游捞到只孤零零的红绣鞋。
后来镇上修了新桥，青石桥被圈了起来。有回施工队拆桥，在石头缝里发现了另一只红绣鞋，鞋跟处的牡丹还带着点暗红，像没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