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队历经艰险，终于抵达如今的北境核心——云州。此时，镇北军刚与胡错玉的燕军经历了一场恶战，伤亡惨重。沉沙关陷落后，战火蔓延，北燕铁骑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尤其热衷于搜刮金银粮食和掳掠男子充入军营，其行径令人发指。
唯有左相如一力主张并加紧构建防御工事的云州，成了乱世中难得的一片太平之地，但也因此承受着巨大的军事压力。
交接粮草时，程青怀跟在赫连晓之身后，帷帽垂纱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仍能看清那个身影。左相如腹部的隆起已十分明显，无法穿戴盔甲，只着一身宽松的戎装。
连续数日的激战与身孕的消耗，让她眉宇间染上了难以掩饰的深刻疲惫，即便她强韧如钢，强撑着的挺拔姿态也掩不住那份源自身体深处的虚弱。
程青怀知道，早在来的路上就已得知，左相如已上奏赫连岐，为不影响战事，决意请军医施行剖腹取子之术。此举惨烈，却也是当下唯一能两全之法，赫连岐自是“恩准”。
此刻亲眼见到她这般模样，程青怀内心五味杂陈。他与这个女人并无情愫，那腹中的孩子更是阴差阳错下的无奈产物。但眼见一个生命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被带到这个烽火连天的世界，而她们的母亲正拖着残躯守护身后山河，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漾开涟漪。
左相如的注意力全在粮草和军务上，并未过多留意赫连晓之身后那个帷帽遮面的男子。
交接完毕不久，左相如便被送入临时准备的军医帐中。军医李琴及其徒弟陈小鱼等人早已准备就绪。麻醉汤药灌下，手术刀划开皮肉……过程血腥而冷静。一个男婴被取出，哭声微弱。就在李琴唤人呈上缝合工具时，她脸色蓦地一变——腹中竟还有一个！
双生子。皆是男婴。
这对于期盼继承人已久的左相如和她的家族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失落。但在战场上，婴儿的啼哭本身就已是一种奇迹。
左相如体质异于常人，开刀之创于她而言并非不可承受。不过三五日，她便能强撑着下床处理军务。两个孩子则交给了特意寻来的阿公抚养。军营的夜里，时常能听到两个孩子交替的凄厉哭声，与寒风的呼啸、战马的悲嘶交织在一起，构成北境夜曲最悲凉的音符。
赫连晓之甚至曾饶有兴致地问程青怀：“不去看看？好歹……也曾与你有关。”
程青怀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毫无反应。无论是以早已“死去”的程青怀的身份，还是以贺珏的身份，他都没有去见那两个孩子的理由和欲望。
北境的战事陷入艰苦的拉锯，持续三月，燕军虽占优势，却迟迟无法突破左相如构筑的防线，损失亦是不小。贺兰黔渐失耐心，暗中派人接触赫连晓之，催促她兑现承诺，语气中已带上了威胁的意味——若再无进展，她不介意将某些“秘密”公之于众。
赫连晓之身处镇北军大营，四周皆是眼线，行动受限。不过她当然不能直接拒绝贺兰黔，需得抛出一些诱饵稳住对方……
“贺兰殿下稍安勿躁。”透过密使，赫连晓之道，“左相如乃东阙支柱，若能除之，镇北军必乱。我有一计，可助殿下重创其军，亦可擒杀左相如，一解我心头之恨，更可让殿下兵锋直指偃月腹地……”